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故事里,都总存在着许许多多“可怜天下父母心”的为人父母者,以及因此而被这些父母的言行感动、动了恻隐之心的人。

然后,通常就会以此为开端,延续成一个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的传奇故事。

不过这部电影里,商瀚友所扮演的男主角戴伟光,在面对常师奶的坦白和拜托时,倒是没有一下子就完全被她的话所打动。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也像那些人一样,凭着一时冲动地就轻易应下这份沉重责任的话,或许很有可能的结局就是——被拜托送到他手里照顾的“孩子”,又将会遭遇另一个不懂得“为人父母”之道的人的“祸害”。

教育一个小孩子尚且已经是天大的难事,教育一个刚刚成年不久、但三观却又未完全长成的“大孩子”,就更是连天下间所有亲生父母都会为之而无比头疼的超级难题。

他连自己都顾不好,那就更别说是去照顾别人了。

更何况,常师奶这个一心追求要在音乐比赛上出人头地的女儿,那“音乐天赋”听起来可不怎么样。

即使他要收个学生传承衣钵,也不应该是一来就挑战这么高难度的……

相识这么久,常师奶大概也早就预料到戴伟光不会一次就答应自己的请求,因而她在戴伟光摇头表示他自问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时,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表示说自己现在还能撑一会儿,会尽量多留意其他人选。

常师奶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情练达倒还是可以的,简单几句话缓和了此时有点紧张的气氛,给双方一个台阶下来之后,方才的“托孤”一事仿佛就像是从未发生过。

不过,言语这个东西,有时就像是一颗种子。

留心注意时,它就安静蛰伏着,仿佛从未曾来过此处。

然而一旦故意展现出了些许痕迹,那它似乎就能在随时随地无时无刻的包裹之中,通过细枝末节的联系而串联起来。

现实不是随便想想就能随心所欲的,即使戴伟光在这次之后有心想换个地方,但一时间也是无法找到比现在更合适的去处,因此他接下来的时间,依然租住在常家母女的隔壁屋子,一边在虚无缥缈的细碎灵感里捕捉自己想要写的曲子与歌词,一边忍耐常小满的“魔音穿耳”……

白天赶鸭子去河边游泳的时候,常小满早早就起来练唱;等他下午赶鸭子回家的时候,常小满依然都还在练唱——没有专业人士好好指点过,常小满练来练去就都是那个样子。

唯独能让人有点开心的,大概就是常小满自从决定在家呆着之后,她和常师奶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或许是接近大自然的平静缓慢生活,总能在不知不觉中消除被大城市快节奏生活摧残的心灵。

在戴伟光时不时的留心注意下,便能发觉常小满这个围村里出了名的熊孩子其实本性并没有那么尖锐,连带着待人处事的态度和行为,亦是没有一开始自己以为的那种独属于青少年的叛逆。

像常小满这个年纪的女仔,最是能从方方面面去感应到他人对自己的观感好坏。

所以,在戴伟光逐渐对其改观了之后,她也是改变了小刺猬一般的姿态,整个人都仿佛变得“平和”了起来。

一来二去的,每当看到戴伟光这个邻居兼房客经过时,常小满总是会冲他挥手示意,模样还挺友善的,一点都不像其他村民所说的那样,常小满是个很叛逆很没有礼貌的孩子。

大概因为是她这副模样,在思想还相当传统的围村里,乃是一种“恶人”姿态的装扮吧,所以村民们也不敢和她过多接触,生怕家里人被她“带坏”。

在村民们的背景音交谈和态度隐约向观众传递了这个信号之后,再看这两人时,戴伟光身上那“外来人”的感觉,便与常小满那被自己人恐惧和排挤的格格不入感,交融成了一种异曲同工的孤独。

快速剪辑的一段日常生活,跳跃地展示两人在日复一日的短暂交流里,隐约是多了些共同的东西,但身处其中的两人倒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围村的环境很有旧时气息,可惜时代变迁物是人非,这一代人的想法和性格在社会风气的影响下,都已经是远不似从前那样可以轻易亲近他人。

但世事总是那么奇妙,在某日又一次路过常小满旁边的时候,依稀听着那已经到了一个瓶颈的声音,戴伟光就终于是按捺不住,开口指点了一下她在唱歌这方面的问题。

“大米缸,你也懂得唱歌吗?”所以说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哪怕态度比以前好点儿了也还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戴伟光仅仅只是指点了几句,常小满顿时就觉得他是个会和自己好好说话的人,一开口就根据戴伟光的名字读音给他取了个谐音花名。

“略懂皮毛。”有心逗逗这个熊孩子,戴伟光神色平静地答了一句,马上就引发起了戏外的放映厅一小阵笑声。

毕竟无论是人物设定和角色演员、无论是戏里抑或是戏外,他都是号称的“歌神”。

这样云淡风轻地答一句“略懂皮毛”,其戏剧效果和戏剧效果都瞬间拉满。

反正李思诗在当时拍这一场的时候,就已经能预计得到商瀚友这句“略懂皮毛”在以后很有可能——也是会成为网络时代截图式表情包的一员大将,甚至还有机会和“为所欲为”系列同台争辉,成为凡尔赛人士的首选……

镜头回到银幕之中,发现常小满真的听了他的话开始尝试转变发声方式,戴伟光便也懒得和眼前这么个熊孩子再计较什么花名问题,脸上轻轻笑了笑,低头挥手将围在脚边眼睩睩地看着两人的鸭鸭们驱赶回院子里的鸭棚,然后就是一副要进屋里去的样子。

无论常小满再怎么逗他,他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真是个怪人……”常小满嘟囔着又练了一会,转头回去家里吃晚饭时,忍不住就和最近一直都很溺爱她的母亲常师奶说起了戴伟光的事。

她在外读书时为了方便,是周末和放假才会坐车回家,从前一回来都总是和亲生母亲常师奶闹别扭没有多少话说,那就更不用说是租住在她们家隔壁屋子的戴伟光了。

常师奶闻言便简单解释了几句,小心地引导着常小满对他的观感,说戴伟光其实是一个很有才华的艺术家,说他不住市区而是来了乡下住,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寻找灵感和心灵上的安静云云。

听闻自己母亲对他印象这么好,常小满听得也有些心驰神往:“那他有什么作品呢?”

人的天性大概便是如此,不熟悉的人才更有距离感,说一个“艺术家”租住了她们家隔壁屋子寻找灵感,这对于常小满这种不走寻常路的熊孩子来说便是一个“惊喜”般的存在。

“都是一些老歌了,可能不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听,但他真的很有才华……”常师奶如是说道,“所以他能出手指点你,是一件好事,你有空就带些家里的菜送过去给他,有来有往才有来往……”

常师奶絮絮叨叨地说,常小满嗯嗯嗯嗯地听,这一番两母女相对而坐、一边吃饭一边“闲谈家常”的场景,在无限温馨感人之余,就另带着一种让人难以言说的悲哀。

以为自己和母亲难得因为这次共同拥有着参加比赛的愿望而改善了关系,期盼着两母女相依为命的未来……殊不知,真相早就已经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靠着戴伟光时不时的指点,常小满练了一段时间的歌,然后就自信满满地带着母亲常师奶出了市区,去参加电视台的第一轮海选。

在一众惊奇的目光里,娃娃音比之前抵押几分但却唱得更难听了的常小满,每次上场都能达成戏里戏外欢笑不断的场面,不知道的,都可能以为这是小丑表演而不是唱歌表演了。

然而歪打正着的是,当今这个娱乐至上也娱乐至死的娱乐圈,就是需要一点激活所有人情感浪潮的“小丑”。

看常小满此番表现居然还能晋级下一轮比赛,那明显是被比赛大会主办方拿来炒作搏眼球的做法,便是让人不禁想起了今年港城小姐VS亚太小姐选美的故事。

而故事,往往就来源于生活——今年TBL的港城小姐选美毫无波澜,再也没有如93年李思诗天仙下凡一骑绝尘的超级顶头大热选手,也没有94年那平均参赛水准格外高质素的佳丽盛宴。

平平淡淡地开始,无论TBL怎么投资都也是捧不起来;从海选到半决赛再到决赛,最后也都是平平淡淡地结束,宛如一个高开低走到让人心生不满的烂尾故事。

而相对的,隔壁台丽映的亚太小姐那边,则是像之前把凌晨这个不懂得巴结训练班老师、最后被穿小鞋评为成绩太差的劝退生大笔一挥改成优秀毕业生那样,从开始海选时就已经是骚操作连连:继以往规定不限港城本土佳丽参选之后,今年的丽映更是打出了不限佳丽年龄的海选招募口号。

在这样的口号招募下,今年亚太小姐的海选中就跑出了一个年龄47岁的“超高龄”参选佳丽,以其成熟美艳又豁得出去的惹火又过火式的表现,无论媒体如何实锤她隐瞒结婚生子以及家庭出身等“黑料”,她照样也都还是能在舞台上面不改色地坚持自己参选时的资料没错,在那段时间里一度吸尽全港眼球。

当然,这种搏眼球的“选手”,乃是真的就只是被电视台背后的大佬们商议好,将其拿来作为炒热度搏眼球之用。

至于最后选美决赛选出来的三甲佳丽,可还都得是青春靓丽的年轻靓女。

因此对换过来,常小满这棵人形圣诞树兼娃娃音专业户,就是另一个形态的“47岁选美佳丽”,不但即将要被电视台的人拿来作为炒热度搏眼球的小丑,还要作为配衬其他参赛选手的丑角,最后等到利用完毕就扔掉,宛如一个被人吃干抹净的菠萝芯。

如果常小满能有那位47岁选美佳丽的脸皮厚度和能力,大概也是能从这一场被当成小丑的闹剧里,相应地获取热度壮大自身——但问题就是,常小满这个懵懵懂懂的熊孩子,并没能看出这当中那些千丝万缕的利益牵扯。

而隐约看出了女儿晋级真相的常师奶,又不愿打破自家女儿那以为是她自己最近特别努力练习、所以最终得到了满意成果的虚假美梦。

但那不愿看到女儿美梦破碎,以及同样不愿看到女儿被电视台和媒体拿来炒作的两种矛盾想法交织在一起,常师奶的病情无疑就是随着这段时间的忧心而快速加重。

常小满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在下次选择现场翻唱歌曲时,不再是选择了之前那让人每一句歌词都仿佛听明白又听不明白的摇滚说唱,而是换成了一首常师奶从前经常都要开唱片机播放的一首老歌——甜歌皇后云霓君的经典金曲《漫步人生》。

可惜的是,常小满在似乎有了点学习去体谅母亲辛苦的此时,她想要关心的母亲常师奶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常师奶陪着她时不时出来市区处理各种比赛杂务。

担心单纯的女儿在电视塔那边吃亏,常师奶好说歹说,便终于是说动了最近很悠闲的戴伟光“出山”,帮忙照顾一下女儿。

看着眼前常师奶那满是期盼和祈求的眼睛,再看看旁边那一身圣诞树打扮但却不掩其双眸清明的熊孩子,戴伟光忽然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一声好。

哪怕这将会是他接手这个熊孩子的预演,但真正地面对一个相识多时、而且关系还相当不错的老人在病重时投来的祈求目光……总之只要是个正常人,就都很难抵抗得住。

但让戴伟光意料未及的是,这次他再度踏足市区兼且再度来到电视台这边时,居然就这么凑巧地,碰上了同样面露惊诧的老朋友阿文。

得知戴伟光是带着常小满这个资本游戏操控的“小丑”而来,昔日和他组过乐队的老朋阿文友一脸的痛心疾首,直言感叹他何必要如此糟蹋自己。

“你不是写不了歌,只是你不想写而已。”李得文扮演的老朋友阿文感叹道,说着就要打电话叫人,“你离开那么多年,我和阿玲都很挂念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戴伟光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比起嘲讽和责骂,那心疼他“自甘堕落”的眼神,才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不需要担心我。”戴伟光摇摇头,“现在我想写什么歌都可以,不需要再参与那些人的商业游戏,并且还能有机会培养出一个愿意唱我的歌的歌手……”

“她?!”老朋友阿文作为下一轮比赛评审之一,自然也是看过比赛选手的资料的,听到戴伟光的话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在老朋友阿文面前许下了一番豪言壮志,戴伟光带着常小满回到围村之后,便抓紧时间就着常小满身上的奇怪现象研究了一番,最后连夜赶出了一份改造计划。

“要改造我?”常小满得知此事,有些担忧,“是不是就像主流的音乐教师那样,从基础一步步抓起什么的……”

下一轮比赛将近,她没有这个恶补基础的时间了。

“不,比赛时间紧迫,对于现在的你,我就只能用一些……‘非主流’的做法。”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在这部电影前期就已经仗着“取材现实”而衍生出后世各类选秀卖惨出丑搏眼球的初版手段时,那个“非主流”改造计划以及女主角常小满的花里胡哨圣诞树形象,就终于在数年后的某一天,让一群渴望关爱、于是就拼命将自己外形“独特化”的青少年仿佛是久旱终归得逢甘露,纷纷眼前一亮。

自此之后,横扫千禧年神州大地的非主流之风,就在被他们奉为“非主流教母”的李思诗的带动下,成为了一代青少年永远挥之不去的青春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