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送走公婆,颜青棠也没多耽误,连忙回了宫。

果然去了长乐宫,里面的气氛不大好。

姝宁满脸烦躁,怡宁就哭惨了,哭得是泪珠直掉。

“人已经走了,要不你现在追过去?”

其实姝宁心情烦躁,也是被妹妹哭的,哭得她眉心直跳,自然没功夫去伤怀。

“都说了父皇母后也就是出去玩一阵子,过几个月或半年就回来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黏母后,现在怎么这样了?”

“可现在哪能和以前一样嘛,这次明显是父皇嫌我们烦,特意悄悄带了母后走。”等走了后,怡宁才知道父皇母后跑了,哪能不哭。

颜青棠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场景。

“好了别哭了。父皇和母后又不是不回来了,过阵子就回了。”她走过去将怡宁抱进怀里,安抚道。

怡宁一见嫂嫂来了,更是趴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嫂嫂,你别理她,她就是这种性子,越理她越来劲。”姝宁说。

“怡宁到底还小,猛地一下离了父母,恐怕是不能习惯。”颜青棠抚着怡宁的小脑袋说。

“以前也没见她这么黏母后,让她住凤栖宫都不干,非得缠着我住长乐宫。”

颜青棠想了想,觉得姝宁这会儿大概也心情不好,被怡宁这么一哭,估计更不好了。便道:“要不,你找几个玩伴进来宫来,就当陪你散心?我把怡宁带去东宫,免得她烦你。”

“不想找什么玩伴。”

姝宁靠在引枕上,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自打那次和陈仪她们闹翻后,她就很少再找人进宫作伴了,后来听说嫦姨把陈仪禁了足。

再后来因宫里筵宴多,几人也有碰见,相处似乎与以往般无二致,仿佛那件事就没有发生过,但姝宁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执着有小伙伴的陪伴。

而且随着几人都及笄了,渐渐谈论的话题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了,而是总会说有关于亲事的事。

亲事?

姝宁根本没想过要成亲,她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可每当她露出这种神色,总会被人一通说教,大意就是女孩们都是十三四岁开始说亲,待及笄时定下,等个一年半载就成亲正好,她们已经算晚的了。

正好个鬼!

嘴里虽这么反驳,但母后竟也真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驸马,还说先帮她留心着,因此这回父皇带着母后跑了,姝宁反而松了口气。

倒不是说她不眷念父母,而是在很早以前姝宁就知道,父皇就等着大哥成亲后接下皇位,带着母后去游山玩水。

所以这一次乾武帝的突然退位,最不惊讶的大概就是姝宁和纪景行。

“好吧,那你自己安静会儿,我把怡宁带去东宫,让她跟昦儿玩。”

回到东宫,刚踏进殿门,一个小身影跑了过来。

小团子穿着靛青色的夹袄,因为跑得跌跌撞撞,像一颗球滚过来也似。人还没站定,就喊道:“嘟嘟!”

“不是嘟嘟,是姑姑。”

怡宁顿时也顾不得哭了,叉着腰道。

“嘟嘟?”小团子歪着脑袋看她,一副好像没听懂的样子。

但怡宁知道他其实会喊姑姑,但就是不叫她姑姑,叫大姐就是姑姑,轮到她就是嘟嘟。

“臭芝麻团儿,你看我不揍你!”

她作势追过去,小团子吱哇一声转身就跑了,那模样显然就是等着姑姑来追他呢。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幸亏这殿里大,也不怕撞到什么。颜青棠摇头笑着去了配殿,耳边还是孩子们的笑闹声。

“娘娘要不要去歇一会儿,今日起得太早,昨晚您又没睡好。”素云道。

颜青棠笑睨了她一眼,现在素云哪还能见到之前动不动就面红耳赤的模样,说起她昨晚没睡好都能淡定如斯。

“娘娘,你这么看着奴婢做甚?”

素云被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颜青棠却意有所指笑道:“没什么。对了,暗锋呢?”

素云顿时手忙脚乱起来,道:“暗锋在哪儿,奴婢怎么知道?娘娘你怎么管奴婢问起他来了?”

她红着脸又说:“娘娘,奴婢去给您端茶。”

说着,忙借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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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可能去休息,毕竟还有很多事没做。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是走了,却还扔下了一堆乱摊子。朝政那估计够纪景行忙的,而宫里这,她还要接下宫务。

虽然也没什么宫务可打理,太上皇后人是走了,但她把得力手下都留了下,颜青棠也没有想换人的念头。

而且宫里就这么几个人,只要不摆宫宴,其实平时事务是极少了。

她现在从名义上来讲,还不是皇后,由于太上皇急着走,所以纪景行的登基大典是办了,但封后大典还没办,不过封后诏书是下了。

是太上皇留下的诏书,颇有些替他们省事,而她需要帮着看顾几个小姑子小叔子的意味。

如果不是有这份诏书,此事让纪景行去办,大概朝堂上那些大臣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毕竟新帝不如太上皇威严,这是新人甫一上位都会碰见的问题。

所以这个人情,她一定得担。

颜青棠想了会儿事情,又去了书房一趟忙其他事物。

等再回来,殿中已没有孩子们的笑闹声。

问过之后才知道,两人闹得累了,竟倒在炕上就睡着了。颜青棠去看了看,此时二个孩子已经被挪到了床榻上。

怡宁的小脸红扑扑的,怀里抱着个胖小子,胖小子的脸蛋也红扑扑的,睡得正香甜。

“让他们睡吧……”

转身出了殿,这时纪景行也回来了。

他穿一身浅黄色缂丝绣八团龙龙袍,腰系白玉带,头上戴着翼善冠。端得是威严顿生,又俊美无俦。

一个人,怎么能生得如此俊呢?

每每,颜青棠都会陷入这样的深思中。

两人夫妻这么久,纪景行又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在想什么?”

颜青棠嗔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两人一起往回走,他说:“每每我都在想,我要不是生得这么俊,你当初会不会找别人去了?”

她睨了他一眼:“知道还问?”

“知道你还敢说?”

见陛下和娘娘玩笑,宫女太监们也不敢凑上来,两人回到配殿,在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坐了下来。

“父皇临走前,让你多担待下姝宁和纪礽。尤其是二弟,他岁数也不小了,需要留心给他选妃事宜。”

颜青棠答非所问:“姝宁才刚及笄没多久,用得着这么着急为她挑选驸马?”要知道当初她都十九了,却一点想成亲的念头都没有。

“总得先寻摸着,公主和亲王的婚事非比寻常,当要慎之又慎。”纪景行道。

提起这事,颜青棠想起一件事问:“二弟三弟的封号可出来了?”

太上皇临退位之前,只下了一封封后诏书,封儿子的诏书是一封没有,按照他的说法,弟弟们还是留着做大哥的来封,所以纪景行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封敕弟妹。

“礼部的封号已经拟定好了,二弟封号‘秦’,三弟封号‘睿’,至于姝宁怡宁,在她们原有封号上加封一个长公主的名号就好。”

颜青棠点点头:“那挪宫之事?”

挪宫又是太上皇扔下的另一个烂摊子,他竟连挪完宫再走都等不及,太上皇后也是心大,说让她看着办就行了。

颜青棠和纪景行商量了又商量,才定下把东边的仁寿宫留给二人做宫殿。

反正宫里这么多宫殿,但由于人少,根本住不了。有些宫室一直这么荒着,也不是事,所以纪景行的意思是把仁寿宫重新修葺一下,当做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的养老之所。

所以这又是一件事!

他是指不上了,朝政都够他忙的,还得她来。

颜青棠长出一口气:“事情可真多,你是不知,上次马姨娘进宫说,颜莹的婚事拖不得了,让我上些心。”

不光颜莹,颜婳的婚事也得上心。

她们姐妹几人因守孝,年岁凭空被拖大了一截,颜青棠也就罢,颜莹从及笄拖到十八,颜婳是去年及笄的,今年也十六了。

也就最小的颜妍,现在还不着急婚事。

“其实也怪我,手边的事情太多,竟一直没功夫替她们筹谋婚事。”

纪景行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此事你别担心,按照规矩,封了皇后,还要对皇后娘家进行封赏,你爹追封侯位,你娘随你爹进行追封。至于那位马姨娘,她是你爹仅存的未亡人,虽是姨娘,但我想着给她一个夫人的封号,也便于她日常在京中行走。”

这个行走倒不是让马姨娘没事四处转着玩,而是便于在京中各家各府上出头露面。

京里那些皇亲贵妇及官夫人们,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寻常各家女儿待嫁,也都是各家夫人在日常交际中,彼此商定下的。

颜家虽在京城立了府,到底处境尴尬,光有一个太子妃,家中却没有长辈,也没爵位没官衔。

也因此马姨娘和颜莹等人,平时从不会去各家交际,而都是闭门在家,只有宫里有筵宴时,借着是太子妃娘家人的身份在人前露个面。

如果马姨娘有了身份,倒是便于她日常带着姐妹三人四处交际了。

“还有你那三个妹妹。按仪制,亲王之女封郡主,郡王之女封县主,孙女封郡君,玄孙女为县君……若无皇家血脉,外姓人最多也是封为县君、乡君。若只一人,给个县君的封号倒也无妨,但是三人,只给一人不给其他人,未免失和,给了又太扎眼,与你不利。所以我想的是三人都给乡君封号,有这封号在身,你倒不用担忧她们婚事难为了。”

闻言,哪怕是颜青棠,不禁也有些诧异了。

一个夫人,三个乡君?

“我这是不是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可,不然你以为为何太子妃和皇后之位人人争抢,这争抢的都是好处,是实惠,是荣光,是可以绵延几代人的福泽。”

“那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多谢谢陛下垂爱了?”

见她玩笑,他也玩笑说:“那当然了,你打算怎么谢朕?”

“那我给陛下行个大礼?”

他一把将她搂过来,摸着她的下巴。

“倒不用如此,你可以这般……谢朕,也可以这般……谢朕……”

他凑到她耳根边说,将她说得是面红耳赤。

可瞅瞅他,一身龙袍威严昂扬,格外有种不同于平时的气质,偏偏这般气质的他又如此狂浪。

脸颊发烫的同时,她的眼神渐渐也变了,像里头藏了一洼水,又似藏了无限情丝。

他眼神一暗,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寝殿走去。

人被扔到了床上,她才反应过来,口里胡说八道着:“陛下,此乃青天白日,可不能白日宣淫,此举实在有损陛下威严……”

他欺身过来,抚着她的脸,低声说:“颜女官快快住声,莫要惊动了朕的皇后,朕那皇后天性善妒,容不得朕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今日也是适逢其会,你我成就一番好事,待日后寻到机会,朕定给你个名分……”

“还要寻到机会?难道陛下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惧内?”

“朕哪是惧内,颜女官你万万勿要胡说,朕那皇后……”

颜女官小声啜泣:“……陛下何必托词,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骗我身子罢了……”

“……难道不是颜女官想勾引朕?不想勾引朕,你方才为何那般看着朕?好你个小妖精,嘴上不说,其实最是真实不过……朕就如你所愿,确实是想骗你身子,那你可愿意让朕骗……”

“陛下属实荒唐,如今都这样了,还容得了我说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