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难不成,这安庆公主府的驸马爷要纳妾?朱颜辞心中腹诽,不过并没有腹诽太久,到饭厅时,她就见到了故事的主角。

欧阳伦身形颀长,相貌堂堂,生的一表人材。他穿着一件靛蓝色的长袍,袖口处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宽边锦带,显得贵气而文雅。

这么一看,他和安庆公主站在一处如一对璧人似的,倒是极为登对。

朱颜辞心道,怪不得这个四姐姐当年违抗皇命,也要一心一意的嫁给他。

婢女们摆上了饭,竟然还十分的丰盛,有酒醉鸭肝藕丝荷粉素烩三鲜丸梅花豆腐银芽鸡丝碧梗粥红枣雪蛤汤,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安庆公主显然气还没有消过去,冷着一张粉面讥讽道,“都尉大人在这里干什么?本宫这里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明朝凡是婚配公主的男子,皆称作“驸马都尉” ,位在伯上。虽说听起来十分的体面,领着朝廷丰厚的俸禄,但是没有具体职务的勋官,凭借皇帝的喜好各有等级差别。

安庆公主的胞姐宁国公主的驸马爷梅殷,是汝南侯梅思祖的从子,就以驸马都尉得封“荣国公”,任山东学政。而欧阳伦显然没有这个待遇,他只是个三品的勋官,因着安庆公主的面子,朱元璋才给了他一个督办茶马事务的事体,近年来才得到些许看重。

当着众人的面欧阳伦也不好再和公主拌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眼睛转到一旁的小豆丁,不由的找到了话题,笑道,“这就是小公主了吧,模样长得真是可爱。”

他们两人冷战,朱颜辞夹在中间万分的不自在,不过这会儿必须和安庆公主站在一个立场,因此只瞪着乌溜溜的眼珠不说话。

欧阳伦逗她说了半天话,朱颜辞都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安庆公主笑了笑,显然对朱颜辞的表现十分满意,温声道,“辞儿快吃饭吧,不要理那些不相干的人。”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驸马爷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当下脸色沉了一沉,不高兴了。

安庆公主的贴身婢女唤做春兰,见驸马爷这般脸色,便笑着打起了圆场,道,“驸马快坐吧,公主殿下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心里头还是记挂着驸马的。”

安庆公主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说别的,脸上的表情倒颇有点小女儿的娇嗔。

朱颜辞只好忍着笑,埋头扒饭。

朝雨和绿竹下午才惹了祸,这会儿还是待罪之身,只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在一旁装壁花。

驸马爷自顾自寻了凳子去坐,他到底没有那个底气去和安庆公主争吵,只冷着脸盛了一碗红枣雪蛤汤,端过去放到她跟前,道,“这红枣雪蛤汤滋阴养肺,对于女子更有美容养颜的功效。这会儿当着外人的面,公主就不要和为夫置气了。”

朱颜辞抬起头看着眼前冷战的两人,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一转,心想难不成这外人说的是我?

安庆公主却不看他,安抚性的摸了摸朱颜辞光溜溜的脑壳,淡淡道,“辞儿是我妹妹,可不是什么外人?倒是都尉大人,却快要成外人了。”

驸马爷脸沉似水。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朱颜辞因着年纪小,便故作懵懂,乌溜溜的眼珠转过来转过去的看着两人不说话。

春兰生怕这两人又吵闹起来,只好笑着劝道,“公主快用饭了,这红枣雪蛤汤是驸马亲手熬糊了好几回才熬好的,公主要趁热喝,若是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朱颜辞意外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这驸马爷还这般贤惠。

安庆公主怔了一下,道,“不敢劳都尉大人的大驾,这雪蛤汤还是给那位香雪姑娘去喝吧!本宫可消受不起,端走!”

香雪姑娘?朱颜辞神色一顿,心道听这名字就是好大一朵娇娇弱弱的白莲花。

果不其然,安庆公主一说完,欧阳伦就怒道,“简直是无理取闹!”

“这位香雪姑娘是我的一个同乡的幼妹,如今她父母双亡来京师投奔兄长,却不知兄长上个月就已经病逝。如今她孤苦一人,我又怎能将她拒之门外置之不理?你身为当朝公主,连一个孤女的肚量都容不下吗?”

这话说的义薄云天,着实让人无从插嘴。因此,安庆公主冷着脸道,“本宫就是这么个心胸狭窄的人。总之,这个家有我就没她,有她就没我!”

顿时剑拔弩张,两人之间**味大的能呛死个人。

朝雨和绿竹见势不妙踮着脚尖溜了号,春兰也吓得噤声不语。

欧阳伦气愤之下,拂袖而去。

安庆公主也没了胃口,只略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朱颜辞见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忍,更何况她睡了一下午,这胃口就不是很好。

安庆公主见状,摸了摸她光溜溜的脑门,道,“辞儿要多吃饭才能长得高。”

朱颜辞不好打听她和驸马之间的事,只好握住她的手,声音软糯安慰道,“四姐姐,伤心时候要多吃饭,因为心就在我们的肚子里,吃饱了的时候,肚子就会暖暖的,这样心里就不会觉得那么那么空落落,也就不会伤心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鼓起肚子揉了揉,乌溜溜的眼睛关切的看着她。

安庆公主听到这般孩子气关心的话语,怔忡了一下,握住她软软小小的手,心里一痛不由就落了泪。

朱颜辞忙拿了手帕去擦,她其实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这下见她梨花带雨,只慌得口中一叠声道,“不哭不哭……”

春兰也柔声劝道,“公主可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安庆公主拿手帕擦了眼泪,缓了心情过来,看着朱颜辞纯真的眼神,不由有些难为情道,“四姐姐方才失态,让辞儿笑话了。”

朱颜辞只好佯装懵懂的乖巧道,“辞儿才不会笑话四姐姐,都怪驸马惹四姐姐生气了,赶明儿辞儿告诉父皇,让父皇替四姐姐出气。”

其实这么说,也只是宽慰她一下。

果不其然,安庆公主闻言笑了一下,便道,“辞儿还小,有些事还不懂。不过这件事可不要告诉父皇,父皇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我和驸马只是争吵了几句,并没有什么大事,这点小事就不要烦扰他了。”她说这话时,眼睛里还含着泪光,显得楚楚动人。

朱颜辞闷闷点了点头。

安庆公主见她换了称呼,不由好笑道,“辞儿怎么不叫姐夫了?”

朱颜辞道,“他让四姐姐伤心,我不喜欢他。”

安庆公主顿了顿,许是觉得她年幼听不太懂,或是也想倾诉一下,怅然道,“其实驸马是个很好的人,为人诚恳还是状元出身,十分的有才学。”

朱颜辞听到这话不由有些吃惊,心道,果然这状元郎和公主是标配啊!不过,她看着安庆公主说起驸马时脸上露出的神情,分明情根深种!瞧瞧都吵得这般厉害了,却还是舍不得说他半点不好。

这样的美人,又怎会是心胸狭窄的人呢?

欧阳伦看着一表人才,没想到眼睛却糊得这般厉害?

朱颜辞不赞同道,“一个人人品如何和才学好不好,没有半点关系。”

安庆公主没料到朱颜辞说出这般有哲理的话,当下愣了一愣。

朱颜辞心中哀叹,只好道,“太傅就是这么说的。”

安庆公主浅浅笑了一笑,道,“看来去文华殿读书还是有几分用处的,辞儿真是聪明。”

朱颜辞心中一动,道,“四姐姐和驸马是怎么认识的?”

这会儿月亮悄悄升上了树梢,溶溶的月光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棂偷偷照了进来。

安庆公主脸色红了一红,就连额上伤疤都显得格外的温柔,道,“驸马出身贫寒,当年为了考取功名拼了命的读书,把身体都累坏了。我有一回出宫去外头游玩,正好见他昏迷在街上,便送他去了医馆,等他醒过来才知是赶考的书生。”

朱颜辞不由感叹道,“原来是一见钟情!”

安庆公主闻言颇有些脸热,作势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这小娃娃也不知在文华殿读得什么书,怎得懂恁多事?赶明儿我得和父皇说说,这太傅到底都教了你什么?”

朱颜辞皱了皱眉毛,低叹了一声。

安庆公主见她小小一团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怜爱的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辞儿还小,怎么像一个小大人似的,可莫要发愁了。这时辰看着不早了,辞儿也该去睡了。”说着亲手盛了一碗碧梗粥,道,“这碧梗粥熬得甚好,辞儿别只光吃饭,也要喝一点汤粥,不然若是瘦了父皇见到岂不是要怪罪我?”

朱颜辞趁机道,“四姐姐也要陪我喝。”

春兰见状忙盛了一碗,端到安庆公主的面前,不由慈爱的笑道,“小公主是在关心公主呢!”

“好好好,四姐姐也喝。”安庆公主心中一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打趣道,“你这个小机灵。”

朱颜辞甜甜笑了笑,端起来就咕咚喝了一大口粥。

安庆公主惊了一跳,道,“慢点喝慢点喝,不要着急,可别烫着了。”

“一点都不烫的。”她天真的眨了眨眼睛,笑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四姐姐可要记住了。”

安庆公主微笑道,“四姐姐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