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甩手掌柜

没想到出来散心变成了众志昂扬,寻了间宽敞明亮的绣楼,楼下被丫鬟们占据,姑娘们则躲在楼上议论。

绘画需要各种笔墨纸砚,正所谓工欲善其器,必先利其器,十几位家人骑快马回了京城,险些把夫子庙附近的云南书斋给搬空了。

“沐姐姐,你看,这雪浪纸如何?又大又拖墨,比宣纸强些。”一身湘绣翠绿春衫的萧雅月小声问道,她平日最爱在雪浪纸上作画。

沐怜雪和秦晴筠略微过目,倒是小丫头含香轻声道:“有些可惜,这雪浪纸太贵了,人物画或是带意境的山水画,这纸质自然极佳,但咱们画的长卷费时费力,不免托不上色,经不住反复勾勒,稍有不慎就会划伤白纸,倒是有些过了。”

“嗯,这些纸都太小太薄,大的质地差,佳的又太小,不合心意。”秦晴筠缓缓摇头,微蹙峨眉。

萧雅月一想也是,指着一张质地较硬的四川雪花飘,问道:“那这张呢?也不妥,脆生生的不吃墨,色泽发黄,不喜庆。”

众女没想到第一关就被打个措手不及,也是灏二爷的贪心太大,竟然要比清明上河图还要大上几倍,直嚷着说什么给后代留下传世名作,大家好笑之余,也不禁心中期待。

沐怜雪皱眉深思,她自小打理生活琐事兼之心细如发,小事上头的见识,就连张灏都自认远远不如,此刻稍微思索一会儿,立时有了主意。

“原先修园子时有个图纸,先拿来临摹一下,大概比例模样都错不了,这纸还要寻工匠单独做作,暂时拿绢漂了明矾练手用,咱们先添加人物什么的,大概两个月后,这纸就会送来。”

“那好,可是沐姐姐,咱们平日无非画个折扇和仕女图,用的颜色简单,几支画笔,算来算去,竟不知需要添加什么工具,这里就你喜欢画山水,当个了半个行家。”

随着萧雅月展颜笑道,大家同时点头同意,论起诗词歌赋,园子里就属秦晴筠一枝独秀,不过要论起琴棋书画,则非沐姐姐不做第二人选。

沐怜雪抬头看着远处蹲在地上和张灏嘀嘀咕咕的三人,指着其中的朱元香,笑道:“需要大量的青绿颜色并泥银泥金,这些都得现配,就算铺子里都没现成的,此外还得立个风炉子,预备化胶,出胶,两张油粉大案,洗笔,褚石,广花,番红,藤黄,胭脂等三十六色,碟碗和着色笔也不够。”

一边忙着吩咐丫鬟布置桌椅的李氏走来,不可思议的道:“竟然如此费事?半香你过来拿笔记着,反正花销越大越好,最后都要落在你家奶奶头上。”

“小事一桩,不过千八百两银子罢了,前日灏儿还送我三尊七尺长的珊瑚,随便拿出去卖一个,也能拿回来几万两银子。”满不在乎的回头嬉笑,朱元香神色戏谑。

“咱们不理她,这次管教咱们一辈子都使不完。”沐怜雪顽皮一笑,见半香跑过来坐在身前,执起笔来,朗声念道:

“记好了,头号排笔四十支,二号排笔八十支,三号排笔八十支,大染四十支,中染四十支,小染四十支,大南蟹爪一百二十支,小南蟹爪一百二十支,须眉一百支,大著色三百支,小著色三百支,开面一百支,柳条二百支,箭头朱一斤,南褚一斤,石黄一斤,石青一斤,石绿一斤,管黄一斤,广花三斤,蛤粉二十盒,胭脂三百片,大赤飞金一千帖。青金一千帖,广匀胶二斤,净矾二斤,这些玩意都多预备些,咱们淘飞着,又顽着,又使了,包管用上一辈子。”

女人们纷纷捂嘴大笑,唬的朱元香站起来双手叉腰,哀叹道:“知道的是作一幅画,不知道的还以为开铺子呢,哎呦我的小姑奶奶,那一支上好毛笔就得几两银子,要是买那第一等的,动辄就要你百两纹银?这得花上多少银钱?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就该你香丫头破费,也算是杀富济贫了,不管她,怜雪你继续往下说。”李氏笑吟吟的反唇相讥,倒是开玩笑多一些,这些破费对于国公府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

沐怜雪盈盈一笑,继续念道:“绢细箩筐二十顶,粗绢箩筐四十顶,笔架四十副,大小钵体五十个,大粗碗二百个,五寸粗碟二百个,三寸白碟二百个,风炉三个,砂锅大小十个,新瓷罐二十口,新水桶二十口,一尺长白布口袋二十条,浮碳百斤,柳木碳五十斤,三屉木箱四个,生姜一斤,白醋一斤,酱二斤。”

刚说到这,就听秦晴筠急忙说道:“铁锅一口,锅铲一只。”这话说的沐怜雪大奇,问道:“要这做什么?”

“嘻嘻,看这碳呀,生姜白醋都出来了,我替你要口生锅子来,赶紧生火炒颜料吃得了。”秦晴筠笑嘻嘻的说道,闹得周围哄堂大笑,倒是沐怜雪扑哧一笑,紧接着正色道:“你哪里知道,用火烧化颜料,那粗碟子保不住不上火烤,要事先在碟子底涂抹姜汁子和酱料,不然非得烧得炸开不可。”

“原来如此。”众女至此叹服,就连张灏都听的一愣一愣,暗道果然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秦晴筠悄悄拉着萧雅月的衣袖,小声道:“看这水箱子都搬出来了,或许明日就要嫂子买笊篱,碗筷了,今后咱家不愁没东西使了,真是天生的管家婆。”

“呵呵,就你会说。”萧雅月笑个不停,立刻出卖她,朝沐怜雪告密:“沐姐姐,你还不撕了她的嘴,知道她编排你什么话?”

“不用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沐怜雪上前把秦晴筠按倒在八仙桌上,一面挠痒,一面就要拧她的嘴,慌得秦晴筠急忙讨饶,求道:“好姐姐饶了我,晴筠年纪小,只知道说,不知道轻重,自有作姐姐的教导我,姐姐不饶我,我求谁去?”

其她人含笑看着,李氏笑道:“说的怪可怜的,闹得我们也心软,就饶了她吧。”

其实她们不知道,秦晴筠这话里藏着话,被沐怜雪一听便知何意,原是借此机会表达善意,话说家中两人旗鼓相当,渐渐地,秦晴筠收起孤傲心态,又被灏二爷宠的没边了,兼且沐怜雪才是张灏的青梅竹马,她自觉是后来的,倒也很快化解三人间的矛盾。

沐怜雪心中喜悦,自是松开手,不好意思在逗她,笑道:“难怪老祖宗直夸你伶俐,疼你疼的不得了,大家也赞你聪明,来,今日姐姐也好好疼你,给你挽下发髻。”

俏生生的爬起来,秦晴筠乖乖的转过身去,还真是任由沐怜雪疼她,两人这番出人意料的亲昵举动,倒是看得大家心中一跳。

张灏躲在远处,暗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惺惺相惜?不过随即摇头,这女孩家很轻易就能相处的好似一个人,但她们生性小性子,喜欢吃醋不喜欢认输,将来绝对要互别苗头。

“管他呢,意气之争总比暗中争斗强。”张灏轻笑中不再深思,女人自有女人间的相处之道,有时候作为男人,就得难得糊涂。

看着身边小手不停抄抄写写的小丫头怜霜,张灏低声道:“快去,这焚琴煮鹤的勾当,可就全拜托你了。”

兴奋的小脸红扑扑,沐怜雪忙不迭的点头,笑嘻嘻的道:“就让她们忙着去,咱们只管玩咱们的,我得拉着嫂子同去,不然认不得那些东西。”

当下女孩子们开始着手准备,沐怜雪带着丫鬟在院子里烧火生炉子,精心调制颜料,婶子李氏统管全局,带着婆子们打下手,而秦晴筠则和善丹青的姑娘们绘制草图,整个楼里乱成一团。

每个人都分配了差事,但后来总觉得少了几个人,李氏下楼来走到院子里,问道:“灏儿和香丫头呢?对了,今日这么安静,好像有些不对劲。”

“小心些,别烫着手。”弯着腰的沐怜雪挺直身子,俏脸被炭火烤的红彤彤,格外显得娇艳欲滴,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笑道:“是少个喳喳叫的怜霜,赫赫,平日就他们三人喜欢胡闹,看来这一会儿没了踪影,又不知跑哪野玩去了。”

“太不像话,把苦差事都扔给咱们,自己到当个甩手掌柜。不会是去秋惢那边了吧?一天没见几个孩子,怪想的。”李氏轻笑,随着大小姐张婉儿的宝贝丫头送过来,家里四个小不点,累的秋惢叫苦不迭。

“应该如此。”沐怜雪点头,不过随即摇头,俏挺的琼鼻微微抽*动,疑惑的问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一股子烤肉香气扩散过来,丫鬟们纷纷惊讶抬头,李氏举目望去,指着远方笑骂道:“这三个馋嘴的家伙,竟敢背着咱们偷吃,咦?怜霜手中还拿着毛笔,难道刷颜料吃?”

面面相觑,李氏和沐怜雪急忙抬脚过去,她们还真怕这三人干出什么吓人之事来,可别真的被秦晴筠一语成真,拿生锅子炒颜料玩。

等走到近前,两人不禁哭笑不得,就见三人躲在茶蘼架下,蹲在一具烧得正旺的炭炉前,小脸被烟熏的黑黑,几支鲜嫩的鸡翅膀串在铁条上,翻来覆去的玩的不亦乐乎。

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碗,里面装满了调料,沐怜霜手里拎着一支狼毫笔,正在小心翼翼的往鸡翅膀上涂抹酱汁,好像一位大才子作画一样,小模样别提多认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