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逃走。

这个选项短暂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羞耻感和背德感。

以及,针对自己的失望。

——原来我也只是这样一个普通人。

放弃很简单。

但对他而言却格外的艰难。

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除去幼年时的不知所谓,留学时的不明所以,真正的人生开始于十八岁那年,回到家乡,见到重病的母亲,以及准备新娶的父亲。

还有完全无所谓的家人。

那是一场针对他人生的颠覆。

一切的发展像是入情入理,又令人难以忍受。

不管是兄姐的认同与劝服,父亲的理所当然,母亲的绝望,都像一幅荒诞古怪的西洋画,有着他以前所没有见过的真实与怪异,就这样突然降临在他的人生中。

现实从来不讲道理也没有逻辑。

明明他记忆中的父亲不是这么绝情的人,兄姐也不是这么软弱的人,他的家庭虽然富有又有权势,也有着古老家族的种种弊病,但仍不失为一个正常的家族。

但拼命从留学前的幼年记忆中寻找出的也不过是兄姐陪他做游戏,父亲对他慈爱又温柔,以及送他上船留学之前那殷切的叮咛。父亲是爱他们的吧,是爱母亲的吧。

为什么变了?

兄姐为什么也变了?

为什么反过来说他不懂事?他们没有看到母亲的绝望吗!

那绝望鲜明刺目!

不止是对丈夫,还有她亲生的子女!

他跑出来了,脱离,抛弃,为了证明他与他们不同,他做了许多事,选择了人生的道路。

直到死亡之前,他都会贯彻这个信念。

他与他们不同!

假如在此时退却,他还有资格去指责父亲于母亲病床前另娶,连葬礼都等不及;还能指责兄姐审时度势选择支持父亲,而不是维护母亲吗?

他屈从于生命、财富、权势。

能指责父亲与兄姐也屈服于此吗。

那他们还有何不同。

回程的汽车上,苏纯钧握住祝玉燕的手,静默不语。

两人的车旁还有骑着翻斗摩托车护卫的警卫员,前后各有一辆车,以防止从前或从后而来的刺杀。

夜深人静。

从张公子的宅邸回去的这一路上看不到一个人。

一来,这一行车队的动静实在不小,现在发动机的质量在这里放着,什么车都是轰隆隆响的。现在世道如此,百姓比以前胆小多了,哪怕敢走夜路,听到这样汽车的动静也会赶紧躲起来。

以前推着小车,卖一些面条、馄炖的小摊早就不出现了。

二来,人变少了。

汽车的车窗是拉下来的,哪怕是深夜,也要防止狙击手从外面看出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