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觉得你这个皇帝做的不好,要不,就我来做吧?”

顾茴这句话一出,整个关雎宫鸦雀无声,不要说其他人,就连皇帝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他们大楚的祥瑞公主是不是说了句什么.....

郑贵人闻言一激灵,打了一个嗝儿,赶忙把嘴巴捂上,她迟迟疑疑地先看陛下,再看对面的公主。

有些话实在太疯狂,也太荒唐,即使听到,第一时间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总不能真是公主的脑子出问题了吧。

可再长的反应时间,所有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大逆不道,公主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郑贵人这才彻底瞪大惊恐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顾茴!难道,她如此轻易地就要扳倒公主了,说出这样的话,这位公主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别说好下场,她根本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就没下场了!

陆府中,陆湛才刚从都城兵马司回来,就听说了公主这句话,他嘴角抽了抽。此时,旁边的元辰元暮都已彻底没了表情,吓的.....

宫中情报第一时间送了出来,本来听着公主给郑贵人和陛下排头吃,元辰还笑得不行,结果等这句话传出来的时候,元辰直接就笑不出来了.....

要不是有昨夜公主那句“软蛋” 打底,元辰觉得自己肯定会大大失态.....好在他已经见识过公主胆子之大,虽然并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更大.....这就是传说中的“胆大包天”吧,当年那位大巫说公主乃天生贵体,果然不假,人真的生不出这样胆大的.....元辰默默想到。

虽然宫里的消息他们一向是第一时间得到的,不过这么劲爆的消息,此时估摸着整个都城应该都传开了,外面还不知怎么乱着呢。

有些事儿可以想,但绝不可以宣之于口。大逆不道,天不容,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公主就这么大喇喇说出来了,只怕很快整个天下都要有反应,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就要涌来。等着吧,在这件事上,所有人的反应都快极了,那些在朝在野的文人隐士指不定这会儿都蘸着墨汁写檄文讨伐大逆正王道,除了他们公主,另一个活生生的靶子就是他们王爷了。

陆湛甩了甩手中马鞭,顿了顿,突然笑了:“她如果想要这个,我正好能给啊。”说完一握手中鞭,“好歹她没要什么太过分的聘礼。”

元暮元辰:.....

这还不过分!这真的不过分?

这边陆湛当即调动兵马司和宫中人手,同时传信地方上的兵,都要动弹起来了。那边元暮已把整个城防图和皇宫图挂了起来,整个黑衣卫迅速行动。

另一边不管是皇室宗亲还是保皇的老臣都纷纷往皇宫去,联系昨夜上元节公主与摄政王携手,这到底是公主的野心,还是摄政王的野心?这就是公主的野心,他们也该趁机把它变成摄政王的野心!

他们还在酝酿着声势浩大的声讨,摄政王的人还在调动,另一波谁也没想到的人已经到了都城。

楚国所有有名的大巫,几乎是随着公主话落,就现身宫门前。巫乃沟通天地之人,是人与神之间的使者,巫山神女更是群巫之首。就在昨日,所有大巫都得到天命,大楚真正的帝星现世,正是他们的祥瑞公主。

一群黑衣宽袍的大巫陆续现身都城,朝着皇宫而去。大楚的百姓上次见到这种情形还是十六年前公主降世,见到大巫,无论百姓还是贵人全都俯首,等待大巫带来的预言。

群巫肃穆,为首大巫执起手杖向天,高呼神谕:“救大楚者,公主也”,“公主为王,大楚将兴”。

正在陆府一边安排各方一边换甲衣佩剑正要入宫的陆湛听到了,陆湛身边心中正七上八下的元辰元暮听到了,整个陆府的人都听到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清晰听着大巫的宣言,然后纷纷俯首。整个陆府中,众人皆跪趴在地,只有陆湛一人站立,看向皇宫方向。

都城中正在起草檄文的文人听见了,正要联络四方的老臣听到了,学宫里那些要趁势讨伐的学子全都听见了,他们一个个都惊得面白气喘,也只得停下手中所为,纷纷跪下俯首。

皇宫中往来的宫人听到了,关雎宫里每个人都听到了,郑贵人和帝王也都听到了,此时这两人已浑身发颤,周身冰凉。整个皇宫的人闻听大巫告天地之言,都已纷纷跪下,就连郑贵人也撑不住压下来的惊骇跪下了。整个皇宫只有皇帝和公主还站着,但显然天要帝王跪,就是人间帝王也不得不跪,压顶力量之下,帝王扑通跪下,趴倒在地。

偌大皇宫,只有公主一人站立阶前,看着俯首的众生。

大巫的声音连通天地,借着天地之气响彻整个大楚,响彻大楚周边四方,如在每个大楚人耳边响起,如此清晰。这就是神通,这是真正的被神首肯的预言!其他大巫此时都匍匐在地,向神俯首。

如果此时有人能在大楚上方看到这一幕,会看到随着都城门口群巫俯首的瞬间,整个大楚的人都纷纷跪下,五体投地。神谕降临大楚,神通再现!

大楚欲兴,公主必王!

跪在地上的元辰元暮身子轻轻颤着,他们本以为将会迎来一场铺天盖地的讨伐,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血战,或者壮烈地死,或者挣扎着活到最后。却没想到天站公主,公主才是真正的天命所钟!他们王爷身上最要命的短板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被认为是行逆天之道的独夫,天将诛之人。谁也想不到吧,他们王爷才不是逆天独夫,他们王爷是天道选中的天命公主的人!

很快整个大楚各种异象频频出现,朱雀现世,仙鹤绕宫,南方祥云燃烧天幕,终日不散。大楚四方都有能人出现,配合摄政王的人,迅速压服异动的藩王,震慑要伺机而动的异族。

不到两个月,大楚就完成了一场公主取皇帝代之的更替,这是整个大楚历史上流血最少的政变,离奇到政变的中心——楚国国都没有因此死一个人.....因为全程,天都站在公主一边。

阳春三月,一切已定,登基仪式却被推迟到秋天。

在此之前,他们的公主要与他们的摄政王大婚。

陆湛发现要皇位跟要一份点心一样随意的顾茴,越临近大婚越紧张。随着六礼的每一步,公主都会认真望着他问:“陆湛陆湛,你有没有想起什么?”要不然就是,“陆湛陆湛,有没有觉得哪里有变化了?”.....

想起什么?他如今心中只有公主和大婚,其他一切都忘了,还能想起什么。哪里有变化?陆湛望着公主闪闪发亮的眼睛,默默想到你肯走到我身边,这就是对他来说天大的变化了,其他一切变化,他都看不见不入心。

公主亮闪闪的眼睛啊,看得陆湛忍不住把公主拥入怀中,这是他的公主,大婚之后,将永远永远是他的了。生同寝,死同穴。这是天地间最美好的承诺,他听到怀中公主还在轻轻喊,“陆湛陆湛.....”

陆湛更抱紧了怀中人,嘘了一声:不要说话。这一刻,他们相拥,不要说话。如果是梦,他要一直一直做下去。

大婚当日,整个都城处处挂红,陆府和相邻的公主府更是铺天盖地的红。

一直到握住了红绸的一头,陆湛那颗始终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怦怦跳动。他才真正相信,这次天命站在了他这边,不会再让人把公主从他身边夺走。他总是隐隐觉得,明明她来了,明明遇到了,可好像每一次她都会离开。

冥冥中,她是公主,她是顾茴,她是夭夭,她是——陆湛想不起来。

这一次,他终于走到了这场大婚,握住了连接他同公主的红绸。他在这一端,公主在另一端。这红绸就是新人对天地的誓言:永结同心,永世不负。

握紧红绸,陆湛才听到了两边吹吹打打鼎沸的人声,他悄悄看向红绸另一端的公主,红纱盖头下,能看到她朦胧望过来的眼睛。

顾茴终于走到了一场只属于两个人的大婚,她同陆湛的大婚。

红纱下,顾茴笑了。

红纱外,陆湛笑了。

闹腾的人群一静,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笑容。原来他们冷酷的摄政王,笑起来,才叫真正的人如玉世无双。

摄政王和公主的大婚来人虽多,但真敢凑上来闹腾的人,那是一个都没有。陆湛依照大婚古礼,毫不犹豫把每一杯该喝的酒都喝尽,把每一个该敬的天地鬼神人都敬到。

元辰元暮从来都知王爷最不在意这些,不信天不畏命,王爷只信他自己。却没想到在王爷大婚这日,见到如此小心恭敬的王爷,好像每一个寓意美好的祝福,都要仔细收拢。

随着一杯杯酒入腹,陆湛面色不见红,只愈喝愈白,眼睛愈来愈清明。所有人都熏熏然时,环顾喜堂的陆湛,依然清明如松柏立于众人中。全了所有的礼,他抬手扣了酒杯,转身往后院去。

沐浴更衣,换去一身酒气,陆湛着大红寝衣披着外袍来到他与公主的内院。月在当空,今夜的月格外明,整个院落都好像落了一层霜,月下陆湛抬眸,看向他与公主的婚房。月光下,能看到陆湛未干的发上还有水珠滴落,打湿了他身上外袍,陆湛就那样瞧着他们的婚房,在月下站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仿佛也含着水,欲滴,终于朦胧。

陆湛终于抬步朝着他们婚房走去,每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门两边守候的宫人安静行礼退下,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陆湛落在地上的足音和他控不住的心跳声。手落在门上时,陆湛最后看了一眼今夜的月亮,月亮又亮又静。月光温柔得,让他想到了他的公主,只是想到她,心软成了一片,无力得让陆湛怀疑,此时就是有剑直向他心间而来,他都躲不过,因为动不了。

陆湛手一用力,推开了门。

结果他还没看清房内情景,就被迎上来的人砰一声撞到了身上,只听嘶一声。

是他的公主,直接冲了上来,还冲狠了.....

陆湛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赶忙俯身扶住公主:“撞到哪里了?”

“除了鼻子,还能撞到哪里.....”顾茴早等得着急了,整个大婚仪式都结束了,她到底唤醒陆湛神格没有啊?鸿蒙之气过去了吗?一直到快大婚,顾茴才开始着急这个问题,她的命珠早已揉在她的心中,她到底要如何把鸿蒙之气给陆湛呢.....

说的是一体,可都大婚了,夫妻一体,这样还不够吗?

在陆湛怀里捂着酸酸的鼻子,顾茴还不忘问用带着鼻音的含混声音问:“陆湛陆湛,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

陆湛轻轻帮她捂着,心疼地问:“你到底想让我有什么变化呢?”

顾茴一听,这就是没有了.....都大婚了,还没有.....那要怎么才能有呢。

按照人间大婚仪式,接下来还有机会,还没完.....

陆湛俯身还在打量顾茴鼻尖,不觉道:“撞红了——”,却不防顾茴直接抬手拉下陆湛外袍,一扯他身上松松的寝衣,顿时寝衣大开,顾茴觉得这就是夫妻坦诚相见了,也不管陆湛轰然一红的脸愕然的表情,直接踮脚亲了上去。

突然的柔软撞到陆湛微凉的唇上,让陆湛整个人一懵,只觉房中大红烛火一下子都蒙上了轻纱,他浅淡的眸子不觉深暗了,而前面身着大红软缎寝衣的顾茴偏偏还睁着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唇上的温软离开,香甜的气息扑面,她还在问:“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眼睛干净得,让人只想把这黑白分明染上欲色。

陆湛凝视着顾茴依然黑白分明干净得要人命的眼睛,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有喉结轻轻滚动。

顾茴有些慌了,莫不是菩提姥姥果然是哄着她,不然都到这时候了,怎么陆湛的神格还没有恢复啊.....

命珠中鸿蒙之气注入,就是通过两人一体?大婚就是结为夫妻,夫妻即是一体,该是成了的,为何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声音都颤了,无助地唤他:“陆湛.....”

颤得陆湛只觉难耐。

在顾茴望过来的目光中,陆湛轻轻抬手捏住顾茴下颌,轻声道:“你问的不一样.....”

“如何?”顾茴忙问。

陆湛轻轻笑了,低头靠近顾茴道:“公主殿下,只是这样,还是不够的——”说着便把自己的唇压在了他的公主的唇上。

灯烛高照,床帐低垂,房间内还有低声断续的呢喃。

在深邃至极的夜里,他们真正夫妻一体,命珠中的鸿蒙之气寻到了主人。突然,陆湛睁开了眼睛,他记起了一切,所有一切。

她是公主,是顾茴,是他的夭夭,也是——他逆时光逆宿命追逐的巫山神女。

一切朦胧都清明。

陆湛听到攀着自己肩膀的神女还在轻声喊他,“陆湛,你觉得.....”

陆湛抱紧了他的神女,隔了千年,仿佛继续那个未能完成的拥抱,只是更深更深。他抚了抚顾茴微微汗湿的发,低声道:“夭夭,还不够.....”

一切清明又朦胧。

大红烛燃到了最后,在凝聚的烛泪上颤颤烧着,窗外的夜已淡。大红床帐内,顾茴疲倦地睁开惺忪的眼,想起最重要的事儿,陡然把眼睁大,从陆湛怀中抬起身,叫身边人:“陆湛陆湛.....”这次总可以了吧.....

顾茴声音少了往日空灵,多了几分软糯无力,听在陆湛耳中,让他忍不住在昏暗床帐中翘了翘嘴角,一手拉起被子把顾茴兜在怀中,用唇轻轻蹭着她的耳边鬓发,沙哑低声道:“什么可以了吧?”

顾茴心一凉:这是还不行?

她抱紧陆湛,颤声问他:“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到底错在哪里,还是——顾茴简直不敢往下想,还是菩提姥姥哄着她.....鸿蒙之气,鸿蒙之气.....

陆湛拥着怀中柔弱无骨的神女,低声轻哄:“咱们再试试.....也许只是还不够.....”

“是还不够吗?”顾茴怔怔问,怕极了。她只怕,别是大梦一场,呼呼岁月,梦醒一切皆空。没有陆湛,千秋万世,她会走下去,她会走下去吗?

陆湛只觉脖颈间一烫,是神女的泪。他一下子慌了,抬手拉开帐幔,借着帐外红烛看清了怀中人眼中泪,烛火下,神女的泪晶莹。

神女的泪,是为他而落。

陆湛只觉心都颤,连哄都忘了,什么都忘了。

顾茴朦胧泪眼中一下子看到了陆湛额头上,那缓缓出现的幽蓝色睡莲:是初生的花苞,静静现在陆湛苍白的额际。

泪一噎,顾茴:.....

“你居然骗我!”

这么重要的事儿,他居然敢骗她!知道她多怕吗!

顾茴抬手捞起软枕就往陆湛身上砸,陆湛只是欢喜她为他着急的样子,哪里知道顾茴竟然这样怕,任由她手中枕一遍遍砸下来口中只道:“我错了,夭夭,我错了....”

却听到犹自拿枕头胡乱砸着的顾茴突然住了手,望着陆湛,泪滚滚而下,好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陆湛早已把顾茴整个人都抱入怀中,“夭夭,不哭....”一遍遍哄着。

神女因他成心,因他有泪。神女的泪,湿透了他的寝衣,烫得他心口又酸又疼。

鸿蒙因神女脱了混沌,有了归处,来到了神女的身边。顾茴抱紧陆湛,泪水都不再苦,这是她的长生长相随。

这日两人都起晚了,两人不要外面侍女进来,陆湛帮顾茴穿衣,有模有样,反而是顾茴在给人穿衣上实在是笨拙极了。

看得陆湛笑,“时间多着呢,夭夭不急,慢慢来。”他们总还要在这凡间滞留许久,这衣服啊,可以慢慢穿。

顾茴忍不住道:“同样都是做神仙的,你怎学的比我还快。”她的衣服可比他的难穿多了。

陆湛笑而不语,大约是因为这件事上,他想了不知多少遍,在想象中一遍遍温习,又不知多少遍。陆湛把下巴轻轻搁在顾茴肩膀上,低声道:“夭夭,我也有家了。”

顾茴手中动作一顿,只觉心酸,努力安慰他:“你还记得轮回中遇到的那株菩提吗?”

已经知道了菩提老人领战神之命入他轮回的事儿,陆湛确实记起好多世轮回中,都有那么一株菩提,常常都是长在他的门口,给他一片树荫。可他记得最清的还是菩提小院中,飒飒菩提叶响,他的夭夭就坐在菩提树干上轻轻荡着腿。

顾茴慢慢道:“即使那时候,你身边也有咱们巫山人的.....虽然在你的轮回中,菩提姥姥只能化作一棵树,可她也在努力为你带来阵风、遮遮太阳.....”嘴里这样说着,可顾茴想到陆湛遭遇,心疼得胡言乱语,只想给他家,“陆湛,巫山人都是你的家人.....你虽无父无母,可仔细想想,菩提姥姥是不是像你的娘亲,虽然柔弱,可即使只是作为一棵树,也想陪着你护着你.....”

陆湛听着她轻轻软软的哄慰,只觉受用,结果听着听着连娘亲都出来了.....陆湛唇角一抽:“胡说什么,娘亲?”

顾茴拍了他一下:“怎的?你觉得菩提姥姥没用,当不得你的娘亲?我跟你说菩提姥姥可是世间第一棵菩提,最是明心见性,真正见过无涯时间,见过过去未来的人!”

“菩提姥姥,娘亲?”说到这里陆湛忍不住笑了,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那我是什么?”

说着把身前人扯入怀中,很认真问她:“这样的话,我是你的什么?”

顾茴顺着陆湛的话一想,迟疑地答了:“叔?”还是舅舅.....

陆湛笑了,捏了捏顾茴鼻尖:“是夫君。”

从此,陆湛都是顾茴的夫君。

长生,长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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