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既然姚软枝自己想清楚了,袁映真也不在多说,只是跟她详细讨论了具体执行的计划,提醒了一些应该注意的细节和操作。

姚软枝在自己脑海中已经确定了一个合适的人,那就是当初到实验农场采访过她的《人民报纸》记者。

《人民报纸》当时为了做一个农场系列报道,向全国派出了五个采访小组,华中地区采访小组的第一站就是实验农场,当时采访姚软枝的那位戴眼镜的男记者,就是采访小组的组长盛有为。

盛有为对实验农场了解越详细,对姚软枝做过的工作知道得越多,对姚软枝的欣赏和钦佩就越深。

等到采访结束的时候,盛有为对姚软枝的评价很高,直接说,他认为姚软枝对新中国农业做出了很大贡献,足以记入史册。

盛有为给姚软枝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好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系他。

现在可不就是联系他的时候?

天色刚刚暗下来,几个半大小子就背着书包冲了进来。

一进门就是一通七嘴八舌地叫人:“袁伯伯,我们回来啦!”

“嫂子,我们回来啦!”

“好好姐,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大哥,我来推你!”

整个院子都热闹了起来。

四个高低不同的少年,全都穿着相同的校服,站在四合院刚刚亮起的暖色灯光中,扑面而来的都是青春的气息。

他们上的是同一所学校。

正好四合院胡同口有一趟电车直达学校门口,所以四个人一起坐车来回,也不用人去接。

放好书包洗了手,温春明推着轮椅,温厚山跟着端菜端饭,两个小的忙着搬凳子擦桌子,勤快得很。

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有些拘谨,毕竟这里是嫂子的娘家,而且这位袁伯伯官又太大,人又特别严肃。

几个孩子都是从穷人家里出来的,天生都学会了看人眼色。

一家人都住在嫂子娘家,吃的喝的,上学看病,全都是人家花钱操心,就连他们这些小孩都知道要夹着尾巴做人。

但是自从袁映真下场指点了他们几次,并且还随手跟他们过了几次手之后,温家这几个皮孩子立刻就被征服了。

袁映真站在原地不动,让他们三个一起上,他只用一只手,简简单单地推拉两下,就把温家三个皮孩子撂翻了。

就算是他们大哥,也做不到像袁伯伯这样轻松。

有了练功这个共同语言,原本的敬畏就变成了亲近和敬佩。

“去新学校习惯吗?跟新同学相处得怎么样?课堂上老师讲的能听懂不能?”

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没有什么饭桌上不说话的规矩,姚软枝也不讲究这个,直接就在吃饭的时候问这几个男生。

袁映真安排他们上的是□□孩子们比较集中的机关子弟学校,教学质量和教学环境都是一流的。

“还不错。”温春明回答,“学校条件比兴化县好多了,老师讲课范围更广,有些知识都在课本外,需要自己在课外学习。不过不是太难,应该能追上。”

青竹一般的少年神色平静,蓝色毛衣外面套着鸡心领毛线背心,白色衬衣领子翻开,露出了长长的脖子和已经开始凸显的喉结——在不知不觉中,温春明已经长成了这样一个沉静的模样。

“三哥被老师罚站了。”温乐田毫无兄弟情义,当场举报温厚山。

一桌子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温厚山身上。

袁映真也关切地看了过来。

他是十分肯定温厚山习武的天赋很高,但是越是这样,就越要好好考察一下温厚山的心性。

这都是他们师门留下来的规矩,不能随便将师门武功传授给品行不端的人。否则他危害社会,就是你的责任。

温厚山他们四个的衣服都是一样的,这是机关子弟学校统一的冬季校服。

可是穿在温厚山身上,就跟穿在温春明身上完全不是一个气质。

温厚山面容憨厚,容貌不像温俊海那样野性剽悍,也不像温春明斯文白净,和两个弟弟那种机灵调皮的长相也不太一样,从外表上来说,他是温家兄弟当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如果说温家兄弟们当中,谁最有农民气质,那肯定就是温厚山。

他平时又不爱说话,所以很不引人注目。

不过在夹沟村的时候,他倒是没怎么惹过事……怎么到了京城上学没两天,就被老师罚站了?

温俊海看着他,沉声问:“怎么回事?”

“没啥事。”温厚山轻描淡写。

“没啥事老师罚你站着?”温俊海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就听温厚山这个回答,就知道肯定有啥事。

温乐田夹了块肉,一边咀嚼一边骨碌碌地转着眼珠,看着大家的反应。

温智原白了他一眼,替三哥解释:“不能怪三哥,他们班上有几个手贱的,把三哥的书包弄脏了丢到楼下,三哥揍他们了。换我我也得揍他们。”

温俊海的脸色黑了:“你学了点功夫,就天天用在打同学打同龄人身上了?”

“他们找打。”温厚山的筷子早就放在了一边,双手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回答。

“我没跟你们说过,不要轻易动武吗?你是练武的,人家没练过,你打人家算什么本事?万一要是收上没个轻重,把人打出点毛病,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你要是养成了这种动不动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习惯,闹出人命那就是迟早的事儿!”

温俊海最担心的就是这种事情。

小孩子容易冲动,本来一点小小的龃龉,就是面子上过不去,找老师处理一下就完了,结果他不找老师,仗着自己练过就动手教训人。

这种习惯可不行!

越是练武的人,越是要注意不能跟没学过武功的人动手。

“我有分寸。”温厚山虽然摆出了乖乖听训的姿态,可是这每句话都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他显然觉得他能够控制好自己出手的轻重,根本没有必要去麻烦教师,自己就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袁映真瞥了他一眼:“俊海,先吃饭吧,吃完饭在说。”

温俊海给老岳父面子,嗯了一声:“吃饭吧。”

吃完饭,袁映真却把温厚山留了下来。

温俊海不知道岳父是什么意思,姚软枝把他推回房间后,他还很不解地问:“咱爸这是做什么?”

姚软枝在一边观察温厚山好半天了,她看得出来,温厚山对温俊海还是很尊重的,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他已经形成的某种观念。

也许是温俊海不在家的那段时间里,温厚山已经在自己的人生经历中,形成了这种处事习惯。

也难怪上辈子他会失手打死了人,到最后迁居他乡,在也没有回过老家。

“我这几天看着爸爸好像对老三挺感兴趣的,几次指点他们几个练武的时候,重点都在老三身上。”

温俊海恍然:“难道咱爸看上老三了?那可是他的福气。咱爸那是有真功夫的。”

温俊海也知道,在他们兄弟几个当中,温厚山天赋最高。他不吭不哈的,但是学武最快,举一反三,又能吃苦,所以比其他几个弟弟都更厉害几分。

但这也正是温俊海特别担心温厚山的原因。

温厚山看着不吭声,其实在心里都记着呢。他就等着你踩过他的底线,然后一拳头教你做人。

“老三太迷信武力的作用了。”温俊海叹了口气,“就是那两年我不在家,给家里寄点钱寄点粮食,咱村里有几个二流子趁黑天摸过去想偷,被发现了之后不但不害怕,还觉得家里除了小孩就是小姑娘,想要抢劫,还想欺负好好。”

“老二护着好好,被打得挺厉害,全靠着老三摸了根箭,一根一个,扎穿了他们的四肢,才救了大家。”

“从那之后,老三就只相信自己的拳头了。”

温俊海一只手捂着眼睛,痛苦地说:“那时候爹娘都不在了,我又被炸伤了没法动弹,他们几个半大孩子怎么熬过来的……都怪我,要不老三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姚软枝这才知道,原来温厚山这种性格竟然是这样养成的。

“这怎么能怪你呢?”姚软枝蹲在轮椅前,握住了温俊海的一只手,“那时候你还躺在医院里,要怪也只能怪贺临仙,怪赵志华,怪那几个不安好心的二流子!”

那个时候,她虽然也在夹沟村,但是根本就不怎么出门,家里人把她当成小娇娇护着,像二流子到温家劫财劫色的脏污事,完全不会告诉她知道。

温俊海自己也平静了下来,伸手拉姚软枝起来:“蹲着多累,快起来。”

姚软枝坐到一边,提醒他:“几个弟弟都不小了,你以后别在把他们当小孩看。别耍大家长作风啊。”

温俊海无奈:“我怎么就大家长作风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语气那么重地批评老三,合适吗?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就算是他有什么不对,你也要找个没别人的时候,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为什么不对,怎么做才对,而不是当着大家的面就把人骂一顿。”

“你看老三,你批评他的时候,他明明有原因,还不是坐得端端正正地听着?弟弟给你尊重,你也要给弟弟尊重。”

“合着还是我不对了?”温俊海抓了抓自己短短的头发,“我怎么这么难?”

姚软枝扑哧一笑:“那谁让你当大哥呢。长兄如父,不就是得操心得为难吗?”

“行吧,软软说得对,我接受批评,保证改正。”想起“长兄如父”的下一句,温俊海的眼神也温柔了起来,“那明天去学校跟老师谈谈的事情,就得交给他们的长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