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埃米尔可不知道自己在杰森那已经升级成了“小麻烦鬼”。
他还沉浸在“埃米尔天下第一棒”的特殊自我认知里,一得到肯定，就风风火火赶紧冲回房间。
去找导师，或者说去找拉撒路泉的想法早就在他脑子里冒了头,现在终于要付诸实践了，埃米尔整个人的情绪都有点描述不来的激荡。
小孩儿准备自己行李的同时,杰森也没有闲着。
作为有经验的半个佣兵,杰森比埃米尔要稳重,也懂得多。他捞过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他们或许需要的东西，选好出门需要的假身份，顺便定好了机票。
等隔天真的要出发的时候,杰森还能平静地在沙发上翻着《战争与和平》，倒是埃米尔的躁动从昨天持续到了今天。
他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终于在出发前准备好了。
小少年“啪”地把包丢在了杰森旁边,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
杰森也就顺着埃米尔的意思抬头。
小麻烦鬼倒也聪明。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上衣外套拉到最上面，领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墨蓝色棒球帽压低了帽檐，整个人只露出那双熠熠生辉的海蓝色眼瞳。
埃米尔连声音都压得低,闷闷地从领口往外钻：“这样行不行？”
杰森没说话，只是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他,看得埃米尔都有那么点点的自我怀疑。
埃米尔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杰森：“……还有什么不对吗？”
杰森合上了书。
青年的身高差不多定格了,比小孩儿高半个脑袋，体型也能装两个小孩儿。他一站起来,结实强壮的身体就在埃米尔身上投下一块儿阴影，还能一边把背包递过去，一边居高临下地伸手,隔着帽子撸一把埃米尔的脑袋。
埃米尔：？？？
杰森不动声色，收回手的时候跟没事儿人一样：“走了。”
埃米尔抱着包包慢了半拍：“……好。”
而在门关上前，思来想去的妮妮管家还是称职地做出了最后一次劝诫：“埃米尔，我不认为你这样——”
少年突然笑了起来。
那张明艳的脸蛋儿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他在唇瓣前虚虚比了根食指，眉眼弯弯：“嘘——和以前一样帮我保密哦，谢谢妮妮。”
这不是埃米尔第一次出远门，不过确实是第一次这样“冒险”。
在出发前被杰森叮嘱的几句埃米尔通通记着了，一路上他也非常配合地埋首研究，直到飞机下落，被杰森扯着领子拎起来，埃米尔才从那堆报告里头脱离。
沉浸在知识殿堂里的小孩儿反应慢上几拍，眼神还有点飘：
“……杰？”
穿着短夹克的青年瞥了他一眼，把棒球帽按在了埃米尔脑袋上。
“杰瑞。”
埃米尔嘿了一声，赶紧把帽子扶正。他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回背包，念念有词：“对对杰瑞，我知道，我是汤姆嘛。”
杰森：“……”
选假身份的时候小孩儿不假思索地选了“汤姆”，暗暗较劲儿要压“杰瑞”一头，也不仔细想想猫和老鼠到底是哪只吃亏。
不过，从下飞机开始，埃米尔和杰森就已经成了另外两个人——杰瑞·温切斯特和汤姆·温切斯特，是一对来旅游的兄弟。
提前约好的向导已经在机场等着了。
身穿当地传统服饰的中年男人笑得一脸憨厚。
他伸手想要接过两位客人的行李，杰森却表现得很冷淡，径直与他擦肩而过。向导只好把手收回来，尴尬地抓抓脑袋：“欢、欢迎。如果我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告、告诉我。”
这句连贴心的汤姆，啊不，埃米尔，都没有接话。
埃米尔真的打算“全程听话”。
小少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然后一声不吭，乖乖地跟在杰森身后，一同上了向导的车。
这辆越野吉普在埃米尔他们眼里过于落后陈旧了，但却完美地契合着这个布满沙尘，甚至说，有些过于简朴的城市。
两个人坐在了后座。
向导还在一个人磕磕绊绊地做着游览介绍，杰森无声地观察着，在车子启动前，突然开口：
“蒙迪推荐我来找你。”
向导英语说得不算太好，口音很重，“不太友好”的客人也加重了他不安的情绪。在听到“蒙迪”这个名字的瞬间，他刚刚还很紧张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和。
“蒙迪，我记得蒙迪，是位很好的客人。”向导长舒了口气，连僵硬的笑容都更真挚了，“他已经结束旅程了吧？”
“谁知道。”杰森冷冷道，“他根本没有回去。”
向导啊了一声，张张嘴，又重新闭上了。他好像已经在意念里说服了自己，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启动车子，很随意的样子：“那他这次可能还没放弃寻找，我已经劝过——”
就在这个瞬间，一只手猛地扣在了方向盘上。
向导下意识地一抖，愣愣地抬头，借助后视镜，对上了那双锋芒锐利的眼瞳。
青年动作太快了，快得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耳畔隆隆都是他的心跳声，就好像一只猛兽在他脖颈旁侧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他听见眼睛的主人在向他问话，声音冷得，如同凛冽的寒冬。
“——回答我，”他的客人用他的母语向他问话，“关于蒙迪要找的东西，你知道什么？”
***
一直到向导下车，杰森换到驾驶位把车开走了，憋了好一阵儿的埃米尔才拧着眉毛开口：
“你早就知道？”
杰森一脚油门踩下去：“不算很早。”
埃米尔忍了忍，还是小小地抱怨一下：“你知道也不告诉我！”
杰森哼了一声，和刚刚恐吓向导的家伙判若两人，反而有那么点炫耀的模样：
“情报收集是行动前最基础的准备。”
埃米尔微微一笑，灿烂得让人心慌：“你知道，然后没告诉我。”
杰森：“……没必要提前跟你说，你提前知道也没用。”
埃米尔还在假笑。
他保持着唇角的高度，单词一个一个往外蹦：“你看不起我。”
杰森这次没有被小孩儿拐偏。
他空出一只手，捏着埃米尔的帽檐向下一压，把小少年的脑袋都扣进了帽子里。
“资料在你邮箱里，自己看。”
他稍稍软了那么点：“……已经告诉你了，可别再说我看不起你。”
某种意义上取得了胜利的埃米尔懒得“乘胜追击”。
他高兴了，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他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然后窝在座椅上，抱着平板认认真真地看起了资料，大脑飞速地转动。
从回到纽约重新开始高中生的休闲生活开始，埃米尔就没怎么投入学术方面。
不说学习只说实践，埃米尔之前就只跟过导师的项目，在奥斯本那边的时候也没接触什么核心阶段，似乎一心都扑在“治愈师”的副业上。不过他的导师不是。
蒙托瑞亚·奈维斯从来没有闲着，手上甚至会有不止一个项目的情况。他在埃米尔的副业方面毫无疑问是个“外行人”，他不推崇超级英雄，没见过任何超越科学的存在，不知道什么是刺客联盟，更不知道“原液”只不过是个指代的名字；但是，他已经摸索到了他能触碰到的极限。
他竟然追查到了拉撒路泉。
蒙托瑞亚·奈维斯从来都是个聪明人。
他化名蒙迪，在埃米尔和杰森来之前，就已经两次来到过这里，每次的向导都是他们两个今天约的这位。毫无疑问，杰森就是冲着他去的，好在这位向导也让杰森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蒙托瑞亚确实在找拉撒路泉。
每个宗教或者地域都有各自特色的传说故事，以“复活”、“复原”等等为宗旨的故事更是其中色彩纷呈的一栏。
拉撒路之泉的传说是传播最广泛的之一，却不代表是唯一的。而蒙托瑞亚在综合了很多他得到的消息之后，定位到了西亚。
在这里也有传说。
神佛所眷顾的人，在足够虔诚又足够幸运的前提下，会在神佛的保佑下找寻到一汪神奇的清泉。泉水可以给人带来青春活力，可以却病延年，可以治愈一切伤痛，也会给神祇的信徒带来一生的好运。
传说当然只是传说，至少向导祖祖辈辈从小都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可虔诚的他们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神祇这般的眷顾。
倒是有些听过传说的外来者……他们对这些故事，以及故事里提到的东西，比信徒还要狂热。
对向导来说，蒙迪不是第一个来寻找圣泉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不过对比有些模样不太正常的客人，风趣幽默又好脾气的蒙迪确实让向导心生好感。
可惜就算是这样的蒙迪，他也想要在没有“神眷”的情况下去找那口虚无缥缈的泉水，就算向导劝过他了也一样，甚至一次没有结果，还有第二次。
但是埃米尔知道，蒙托瑞亚可能还有向导所不知道的第三、甚至第四次。
他和埃米尔最后联系上的那次，就在这附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找不到导师，其他人想要从蒙托瑞亚那里得到什么也找他。这么说来，别的人也不知道蒙托瑞亚在哪里，似乎勉强能算个好消息。
埃米尔眉头纠到了一起。
他合上资料，又往椅子上缩了缩，视线不由投在了杰森身上。
阴影落在他脸侧，为男人添了一丝冷厉。
他瞬间就察觉到了埃米尔的视线，发出一声询问：
“嗯？”
有点走神的小孩儿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
埃米尔的思维还在天马行空：
好吧，这些东西确实是他知道也没什么用，而且杰森这么快搜集到这些资料，也是真的厉害。
唔……也对，毕竟是——做侦探那一行过嘛。
那等过段时间到了咳咳体检时间，他到底要不要让他们见见面？啊呀，克拉克是不是还不知道杰森回来的事儿？哦对他之前一直没想说来着。
杰森还在开车。
他空出只手，抓着外套兜头丢到了埃米尔脑袋上，一把把小孩儿的意识给砸了回来。
埃米尔把外套捉下来，也顾不上走神了。他打了个哈欠，在副驾驶上扭了扭，低头扒拉背包。
他拿了水杯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半瓶子，又插根吸管给辛苦的老司机喂了点水。
埃米尔：“饿吗？”
杰森：“没。”
埃米尔：“哦，那吃糖吗？”
杰森：“你自己留着吃。”
埃米尔也没强求，拿了颗妮妮管家特制的奶片塞进嘴里。
小少年一边含着奶片，一边含糊地表达自己的疑问：
“我知道那个泉——要么还是叫拉撒路泉吧叫习惯了——是真的，不说故事整体，就论传说里的功效……差不多是真的。”
想着那个不知道怎么死去的陌生治愈系统，有些感同身受埃米尔皱了皱鼻尖：
“不过向导说的也对，这种传说其实世界各地都有，导师怎么找到这儿的？”
越野车在仿佛从未有过人类踏足的路上奔驰着。
天色暗了下来，火红的云霞点燃了天空的一角，各种颜色交织在天幕，余光景色飞驰，而天仿佛与人越来越近，又似乎依旧是从未变过的遥远距离。
甜蜜的奶香在唇齿间流转。
埃米尔愣住了，已经脆弱的奶片登时在口腔里碎成几瓣。
“因为拉撒路泉确实在这。”
他听见杰森在说话。
晖光落在他的眉目间，映出他讽刺的笑容弧度：
“幸运？”
他说：
“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