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收音机在,远在上阳村的两人也算是能做到“不出门知晓全国事”。

加上时不时从县城里买回来的报纸,乔茗茗和宁渝对外头的风向了解得还是挺准确的。

“……水手10号探测器第三次做紧贴水星表面飞行。”

春日夜晚,旧牛棚的收音机中传出来这么一则话。

衡衡坐在旁边认真听,听完国际新闻后就又切成评书栏目。

这是个样板戏的年代,但在评书上却稍稍能宽松些。

今天评书栏目里播放的是袁阔成的《肖飞买药》,收音机中的故事娓娓道来,实在是吸引人。

宁渝和乔茗茗已经确定能重新工作了,虽然还没安排,但也有通知询问两人是否要回首都。

回去干啥?没平反房子就不会还给你,这样两人只能每天在学习班和单位之间往返。

单位还不是原先的单位,估计是先安排到一个厂子去,上一线劳动几年再说。住的也是单位宿舍,瞧这俩人是夫妻的份上,估计会分个8、9平的小小房间。

住到乔家,可乔茗茗那间小屋子也不算大呀,住他们一家四口太勉强了。

如果说在乡下过得不好确实能回去,回去可以修养,看病也方便。

可他们在乡下过得爽着呢,回城里以后多吃口肉多蒸个蛋恐怕都得偷偷摸摸。

但因为能够重新工作,两人如今也不必再那么谨慎了。

比如说从前一直没敢把收音机声音调大,就怕被过路人听到。

家里有收音机的事儿,也就只有周三叔这种亲近的人知晓。现在不必再小心翼翼,能够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大些。

收音机的声音把隔壁的杨大夫夫妻吸引了过来,乔茗茗招呼说:“余叔杨姨进来坐吧,这风吹着真让人舒服。”

旧牛棚的位置处在风口,春夏之时晚风吹着能把人吹睡着了。

两位老人进来,就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乔茗茗又去抓了点儿葵花籽和南瓜籽,放在桌子上。

乔茗茗笑笑:“你们吃,葵花籽是我家里寄来的,南瓜籽就是咱们去年年末一块儿做的,味道还算不错。”

为了防止受潮,乔茗茗还把两袋葵花籽和南瓜籽放到小空间里,反正这种小东西没人会去注意。

宁渝也去抓了把茶叶来,在两位老人的连声推拒中还是把茶给给泡上了。

他说:“就是在山上随手摘的野茶,拿回来后随便炒了炒,不值什么钱。”

村里山上野茶的味道还算不错,回味竟然还有点甘甜。宁渝特意泡得淡淡的,免得两位老人晚上睡不着。

几人听着收音机,不多时周苹果和唐际秋也来了。两人是来找杨大夫诊脉的,哪晓得杨大夫两人在这里。

“养得不错,多吃肉蛋奶,可以吃点虾米和豆腐。”杨姨把完脉后说道。

周苹果这才放心,连忙点头:“我每天都有再吃。”

她现在每天要吃两个鸡蛋,一胎怀下来,吃的鸡蛋恐怕都比前20多年吃的鸡蛋更多了。

把完脉后又说了会儿话,周苹果两人便离开回家。

周苹果最近总是犯困,有的时候说着话,都能眯上眼睛昏昏欲睡。

等他们走后,杨姨两人又待了一会儿,把这段评书听完后才离开。

离开前,杨姨得知乔茗茗和宁渝明天要去山上挖竹笋,便说:“你上回不是说家里有人得汗斑吗,正好你们要山上挖竹笋,搞些竹子上的竹白霜来,和茶油一起就能治汗斑。”

乔茗茗眼睛一亮:“竹白霜?就是竹子上薄薄的一层白腊?”

杨姨点点头:“这法子不错,保湿祛斑都可以,你想涂也能涂。”

乔茗茗原本还不想去的,好不容易能赖床晚起一天,谁会想去山上挖竹笋啊。

可一听竹白霜能够美容,恨不得这会儿就带着工具上山。

老夫妻离开后,乔茗茗便感慨:“有知识真是太好了。”

瞧瞧,随手一捏都是美容方法!

宁渝笑笑:“杨姨不是总说她可以教你吗,你倒是答应人家。”

虽然从前不认识杨姨,但是宁渝却能猜到杨姨医术应该是拔尖的那波。

如今中医受的冲击比较大,好多名手都下放到各地去了,幸运留在城里没有受到波及的也纷纷合笔不再开方。

从前在宁渝看来,茗茗若是能跟着杨姨学个一二成,甚至都不需要学个一二成,只需把每种草药给认会了,往后就能干上技术工种的活,而不是每日待在供销社中。

如今呢,茗茗管着一大摊子的事儿,她的能力毋庸置疑,往后不怕没事儿干。

他此刻的话也就是调侃一番,早猜到茗茗肯定不愿意。

果然,乔茗茗表示敬谢不敏。

自己知道自己,她就不是一个多么能静下心来的人。

学医还是算了吧,她宁愿上山下山东奔西跑地多跑两趟。

第二日。

两人再次早起,一个拿着锄头,另外一个拎着袋子,往山上竹林走去。

竹林并不算远,走上近20分钟便到达了昨日经过的竹林。

清晨的山中温度是很低的,总觉得空气中都布满水汽,仿佛多待一会儿头发都得湿了。

竹林中的土地上枯黄的竹叶有许多,布满了厚厚的一层,走的时候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哎,这里!”乔茗茗指着一处已经冒了头的竹笋说。

宁渝拿起锄头开始挖:“我来挖竹笋吧,你收集竹白霜去。”

“行。”乔茗茗从布袋里掏出工具来,然后把布袋放在一边留给宁渝。

竹白霜特别好收集,只要用竹片,把竹子上面的那层白蜡刮到纸上,再把纸上的白霜倒入罐子中。

整整收集了上百棵竹子上的白霜,白霜才终于能够遮盖住罐子底部了。

乔茗茗继续收集,等到宁渝已经挖好整整一袋子的竹笋后她才停下。

腌笃鲜当然不需要用到这么多竹笋,可是春笋还有其他的吃法嘞。

夫妻俩吹着晨间的清风,脸上带着笑意满载而归。

家里。

乔小弟在家看着小孩,顺带还把早饭给做好了。

他原先是不会做饭的,也是乔茗茗刚穿越来的那段时间对他这种不做饭的行为毒打了几顿后,乔小弟才乖乖学会了做饭。

别说,乔小弟手艺其实还不错。

他总说宁渝手艺很好,但他的手艺也能赶得上乔茗茗。

瞧瞧这一桌子,煮的是玉米粥,黄澄澄还浓稠稠的,煞是好看。

更是炸了半簸箕的葱花油饼,金灿灿的油饼味道浓香,特别诱人。

菜呢,是炒咸菜,咸菜里还放了切碎的青椒和洋葱去一起炒,味道闻着就不错。

还有一道炒青菜和炒鸡蛋,惹得宁渝无比诧异。

他放下肩膀上扛着的竹笋袋子,惊讶道:“小弟啊,是我低估你了。”

乔小弟摘下围裙,忙说:“可别,你还是继续低估我吧。”

他是真的不想做这顿饭的,因为这顿做完保准会把自己给暴露了,就跟带孩子似的。

当姐姐姐夫发现他带彰彰和衡衡也能带得好,并且彰彰在习惯他就不怎么哭后,他乔小弟便经常被抓着带娃。

奈何姐姐姐夫回来的属实是晚了些,不做的话两人回来挨饿自个儿也看不下去。

只是今天这么一暴露,往后说不准会经常被姐夫抓来做饭了。

“这话说的,这怎么行呢。”宁渝笑了笑,嘴上这般说,但心里确实已经规划起什么情况下能让小弟来家里做饭的事情了。

只能说男人果然了解男人。

*

吃完饭,宁渝在做腌笃鲜,乔茗茗则开始捣鼓她的竹白霜和山茶油。

家里谁得了汗斑,可不就是乔小弟吗。这孩子脖子上和胸口上都有长,不过也不算很严重。

做这个药膏挺简单的,先把竹白霜放到陶瓷小杯里,再把山茶油倒入竹白霜中,用筷子搅和搅和,然后点燃煤油灯,把陶瓷杯放在煤油灯上加热一下,这一步主要是为了灭菌,灭菌完就能使用了。

步骤特别简单,就是不晓得作用怎么样?

乔茗茗朝着窗外喊:“小弟,进来。”

乔小弟这会儿正在院里陪彰彰走路,彰彰这小屁孩开始屁颠屁颠的在院里走路了。

“哎,来啦!”他把彰彰也抱进来,额头上出了细汗,抹抹额头,问乔茗茗,“咋啦。”

乔茗茗下巴抬抬:“过来嘛,把外套脱了,然后把衣服领口拉下来点。”

乔小弟:“……啊?”

乔茗茗皱眉:“啊什么啊,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快点。”

她都闻到腌笃鲜的味儿了!好想赶紧去厨房看看的!

乔小弟哼哼唧唧地脱了外套,乔茗茗把镜子递给他:“来,把油抹到你脖子和胸口上的白斑上去。”

乔小弟听话地照做,这会儿油还热热的,他好奇问:“这真的有用吗?”

嘿,这话问的!

“有用,当然有用,贼贼贼有用!”乔茗茗肯定地点点头。

脸上还满是认真。

但是吧,乔茗茗心里琢磨着,自己和乔小弟可是血缘关系最近的人了,他有用,自己想必也有用。

等他用完了不过敏,自己再用……

当弟弟的完全不晓得姐姐的这份复杂心意,乐乐呵呵地用了起来。

还说:“家里大姐夫也有汗斑,到时候好用就寄点回去。”

成呗。

乔小弟涂完了,再去和彰彰玩的时候,彰彰就不给乔小弟亲亲了。

这小屁孩用手捂着鼻子,眉头轻蹙,赶紧躲开说:“臭、臭!”

“哈哈哈哈哈!”乔茗茗没忍住笑出声来。

乔小弟愕然:“这小屁孩闻不来茶油?”

这可不成啊,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茶油,不少人家做菜都换成茶油了。

乔茗茗笑得眼泪都出来:“哪里是因为这个,她说臭的意思就是脏,她觉得你脖子上都是油特别脏。”

乔小弟瞪彰彰:“小没良心的,舅舅带你玩儿多少回了,你嫌舅舅脏!”

说着就把她抱过来,抱在怀里,非要贴着彰彰。

彰彰假哭,边嗷边打舅舅。

舅甥两人还是玩得很开心的,乔茗茗溜到厨房里,只见宁渝和衡衡都坐在小板凳上,盯着火炉说话。

乔茗茗还以为宁渝是在教衡衡该怎么做这道腌笃鲜,仔细一听,才晓得他是在讲自己学这道菜时发生的事儿。

“……你外曾祖父外曾祖母都会做菜,家里有个小菜园,比不上咱们家大,但是菜园是在园子里的。你没见过,那园子可好看了,假山假水亭台楼阁,一步一景说的就是这园子……园子外还有竹子,那时候爸爸爬到墙头上,不小心摔了下去,差点就一屁股做到竹笋上了。”

衡衡捂着嘴巴,笑出声来。

“笑什么,这是特别危险的事儿晓得没,所以你不能在爸妈都不在的时候爬树爬墙,当时你外曾祖父吓得拐杖直跺,直接把笋给挖了,问爸爸想吃什么,爸爸就说腌笃鲜。”

“所以爸爸你吃到腌笃鲜了?”衡衡问。

“当然没有,你曾外祖父做的是春笋豆腐汤,爸爸连吃三天,只能吃这一道菜,把脸都吃绿了,你外曾祖父才带着我去厨房,教我做腌笃鲜,说想吃就得自己做。”

衡衡托腮“哇”了一声,好似无比震惊。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我的姥爷就不会,姥爷才不会只给我吃春笋和豆腐,不给我吃肉。”

宁渝捏捏他脸颊:“你犯错了就会,你要是爬墙头还摔倒,被你姥爷看到的话,就不是吃春笋豆腐了。”

衡衡歪头,认真问:“那是吃啥?”

倚靠在厨房门框边的乔茗茗呵呵道:“吃竹鞭炒肉呗,你要不要让你姥爷试试。”

衡衡赶紧闭嘴。

他现在可是个大孩子了,当然晓得竹鞭炒肉的意思是什么。

其实乔茗茗怪好奇的:“你姥爷家好像居然有园子,我都没听你说过,这……”

这是个富裕人家,放到几年后或者几十年前都挺好的,现在可是很不好。

宁渝浑不在意:“那园子算是古董了,后来为了躲我姥爷姥姥的亲戚给卖了,如今肯定归国家。我姥爷卖得及时,所以我妈手上估摸着有一笔大钱。”

这钱被他妈藏着,反正就没拿出来过,除了他和他爸外没人晓得。

乔茗茗张嘴结舌。

啧啧,她这婆婆,难怪可以有底气不去上班,原来手上还握着这么一笔钱。

长辈的钱两人也不惦记,乔茗茗觉得她这婆婆傻归傻,但在钱这方面精得很。只有进她手的,再是没有从她手里出来的。

而且她怕是属老鼠,特能藏,除了她请你藏让你知道的,谁也猜不到她的钱藏在哪里。

火炉上在咕嘟咕嘟响,乔茗茗思绪又被香味儿给勾了回来。

因为灶台上的两个砂锅坑位一个在温着粥一个在烤着鸡蛋糕,自然只能把火炉重新搬出来用。

厨房里弥漫的水汽中藏着浓浓的鲜香,乔茗茗忍不住咽口水,问宁渝:“啥时候好呀?”

宁渝拉她坐在旁边,笑笑说:“还早着呢,这道菜没炖足火候可不行。”

这姑娘,喜欢吃好吃的,又没什么耐性去等待一道美食的完成。

乔茗茗凑到炉子边,认真闻了闻:“那还要多久呢?”

衡衡:“还要两个小时的妈妈,爸爸说得炖两个到两个半小时才行。”

我去,那还有得等,怕是得中午才能吃。

所以这对父子……就准备坐在这里等上两个小时吗?

宁渝起身:“呃,我想起来了,我还得去做床铺。”

说着就要离开,他能说他是不想回去带彰彰吗,彰彰如今那双腿哦,他都怀疑每天要走上三小时才行。

父子俩就心照不宣地呆在厨房里躲了一会儿,哪曾想乔茗茗进来了呢。

衡衡也赶紧往外冲,边跑边说,“我找大牛玩儿去!”

嘿这两人,真是……

乔茗茗无话可说了。

宁渝说做床铺就做床铺,既然开始做了,那就干脆做两个床。

床铺不必多大,一米五的就成。

木料也早已经堆放在了房间中,这会儿只要直接做就成。

他做床铺非常熟练,把木料搬到院子里,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做好一张床。

床铺比较简单,床头加上床身,没有任何的雕刻,简直把极简发挥到了极致。

又过大半个小时,做好了一模一样的第二张床。

这会儿太阳正盛,上了油,把床铺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到时候通通风,通个一两天,衡衡就能抱着他的小抱枕睡进去了。

除此之外,还要打衣柜。

生活硬生生把宁渝逼成了全能人士,他现在也会打衣柜了。

只要给他足够的材料,什么款式的衣柜他都能打得出来。

衣柜的木头在另一个房间,对比起床铺,他打衣柜明显要更生疏一些。

拿出纸笔,思索片刻画了张设计图后,起身长呼出一口气,朝着门里喊:“茗茗,准备吃饭了!”

乔茗茗在捣鼓着收山葵计划,一听这话立刻跳起来,:兴奋道:“我闻那味儿馋得不行,可算能吃了。”

说着,她又往厨房大声喊:“小弟,菜做好了没,我把桌子整理好了!”

厨房中。

乔小弟面露不爽,嘴里嘀嘀咕咕。

果然啊,他就知道他姐夫,晓得他会做饭后肯定是要让他做饭的!

“来了来了!”

乔小弟端着菜走出门,没一会儿又返回来端着还在砂锅中咕噜咕噜的腌笃鲜出门。

难怪叫腌笃鲜呢,这咕噜咕噜的声音,就是腌笃鲜中的“笃”。

菜都端上桌,腌笃鲜理所当然地放在最中间。

屋外是春日暖阳,不晒人,瞧着就让人觉得心情美好。

春风轻吹,吹入屋中。

当隔着抹布,把砂锅盖子打开的那瞬间,腌笃鲜的鲜香便扑鼻而来。

这是春天的味道。

来自春天的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