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枝才突然想到的——国庆农场要打那么多井,与定淮市是淮北地区最容易发生旱灾的地方有密切关系。

在姚软枝的记忆里,淮省上下对稻改非常重视,稻改和兴修水利都成为政治任务,以至于明明对农业生产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基层干部仍旧不得不将绝大部分劳动力投入其中,所以发生旱灾之后,淮省饥荒程度极其严重,非正常人口死亡数高居全国之首。

关于三年饥荒中国到底死了多少人,这一直是一个谜。

后来的研究者对此各执一词,答案从一千多万到四千多万,莫衷一是。

但不管是一千多万还是四千多万,这些看起来冷冰冰的数字,每一个后面代表的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是那些几千年来一直居于社会底层,辛辛苦苦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滴成八瓣种植粮食,一旦遇到灾难总是首先被践踏杀死的劳苦大众!

所以姚软枝从想明白国庆农场为什么执着地向总局索要打井资金的时候,就一直心神不定。

从一号首长到□□到各省领导到基层干部,所有人都对稻改抱着极大的期待。

在这个时候,她跳出来唱反调,大声提醒说:“旱改水一定要因地制宜,稻改只适合部分地区,不要将稻改当成政治任务,不要把农田水利绑定稻改只为稻改服务,不要占用大部分劳动力而荒废了原本的作物种植!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旦旱灾发生,水稻绝收,水利设施无效,原本的农作物减产,大半个中国粮食产区都会面临歉收,可怕的□□就会来临,数千万农民都会死亡!”

不用别人提醒,姚软枝都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和中央唱反调,和一号首长唱反调,炮制稻改危险论,妥妥的□□反.动,就算是有袁爸爸撑腰,也顶多是保住她一命,说不定袁爸爸也要被她连累。

“誓叫淮北变江南”,多么豪气的口号,多么令人向往的未来。破坏这种理想的,绝对是心怀叵测的坏分子。

现在一切还没有完全展开,稻改还处于试点时期,很多地方试点又很成功,她又怎么能证明自己的想法不是杞人忧天?

但是等到三四年后,各种因素共同作用之下,一场天灾便可以抹去数千万人的性命,那个时候在说,还有什么用?

姚软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把心里那种矛盾纠结的想法说清楚的,反正袁映真一直坐在她对面,目光温柔、神情认真地倾听着。

慢慢地,姚软枝的心情平静了许多,脑子里也开始有一些解决办法逐渐成型。

“看来你自己想清楚了。”袁映真亲自给女儿倒了一杯热水,看着女儿的眼神充满自豪和关切。

“嗯,我想清楚了。这件事情我不能不管,但是也不能硬管。”姚软枝端着热水,眼神坚定。

袁映真赞许地点了点头。

“一号首长是有大智慧的人,中央政府更是聚集了全国各种聪明的、知识渊博的人才,你所担心的,他们早就想到了。”袁映真听出来女儿是担心这些原本很好的政策到了基层都变成政治任务,最后反而成了农民的负担,给农民带来危害。

“他们肯定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这一点上你跟他们并不冲突,不要怕。”

姚软枝点了点头:“现在如果我想去见分管这一部分的大领导,有爸你在,肯定能见着。但是那没有什么意义。”

见到分管领导,她所说的听起来和中央文件里说的,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在□□之后,中央政府开会反思的时候,大领导说□□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在场的很多领导都表示认同。

可是人祸这个事情,你提前去说,根本没有说服力。

你凭什么在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就指责党的干部,说他们从省里到地区到县里乡里,层层分配政治任务,导致最后好事变坏事,小灾变大荒?

所以姚软枝决定,她要找一批适合去监督执行过程的人,参与到这次稻改和水利建设中去,把那些原本被人隐瞒的东西,直接放到一号首长他们的桌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