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日路滑,归途的人堵在黑魆魆的公路,路灯所及范围都被漫天雪花覆盖。

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能被延长好几倍,望不见那排车的尽头。

可想见的人还是如期而至。

余光里是来回摇摆的雨刷器,乔知吟指尖仍下意识牵着苏祁尧,当情绪缓和下来,头脑才得以继续运转。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乔知吟眼周的红晕没消,神情看着憔悴。

苏祁尧抬眼,将宽大温暖的手覆盖在她脸颊,轻捧她下午被打的位置。

这番动作使乔知吟稍愣,但没躲。

“顾恒钧告诉我你的心情不好。”苏祁尧指腹轻轻摩挲,“你给我发信息那时候就察觉异样。”

乔知吟垂头,发丝顺势耷拉在苏祁尧手臂,“乔家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你为什么还愿意扶持他们?”

苏祁尧语气出奇温柔:“我在乔家受了益,自然应该做好分内的事。”

他意有所指,乔知吟能明白,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回应。

男声问她:“不满意我替他们做的事?”

乔知吟摇摇头:“我怕他们会变本加厉。”

苏祁尧的指腹仍摁在乔知吟脸颊,试图抹去她曾经历过的不适。

实在读不懂他眸里的含义,但车内似乎被冷空气入侵。

“如果你能答应。”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却也煽动这股冷空气引起一阵小型风暴:“我会让他们付出应尽代价。”

乔知吟唇角闪过错愕,她以为苏祁尧不会与他们计较。

内心纠结,她问:“你会这么做吗?”

“你若答应,就会。”苏祁尧只听她的。

两人无声对视,顷刻,他将她的发丝撩至脑后,动身在她脸颊那位置留下一吻。

告诉她原因:“他们打了你,这笔帐得算。”

-

这日晚上,乔知吟主动居多,他们之间难以产生其他交流,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弥补方式。

两人结婚这么久,她也很清楚怎么让苏祁尧放松,纵使自己经期还没过她也不在意,闭口不提这回事,决心满足他。

但荒唐的一切终是被理智叫停。

苏祁尧双手抱着乔知吟,控制她下一步动作,即使气氛已然氤氲不可收拾。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与他而言更是折磨,只能伸手抽了根烟,企图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告诉她:“你经期没过,不适合。”

“马上过了,不影响。”乔知吟手摁在他的胸膛,讨好似的坚持,“没关系的。”

苏祁尧努力想说服她,却又被女人捂住,再凑上前隔着烟雾亲吻。

烟终被掐灭,这无疑是个带着苦涩的吻。

香烟在口腔中蔓延,还是初次如此直观品尝到这份味道,带着两人的气息,以及湿润的缥缈。

“为了满足我?”苏祁尧将她圈在臂膀间,无声叹息。

乔知吟没承认,苏祁尧也不在意她口中的答案,轻拍她的后背。

磁性的嗓音轻到足以飘散:“吟吟,不用做这些事。”

“你不难受吗?”乔知吟丧气靠着他,心情好不起来。

“我不至于连这点把持的能力都没有。”

苏祁尧不想拿她的身体开玩笑,况且他看得出来,她似乎总有意谦让他。

对他而言,他难以理解她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只能告诉她:“你不用因为我勉强你自己。”

乔知吟没回答。

嘴唇中还留着烟草的味道,这种又呛又沉的气息竟令她上瘾。

贪恋那股感觉,她撑着身再度吻住苏祁尧,双眸迷离对视,再无心纠结其他事。

“那我帮你。”

-

正月初七,乔知吟恢复工作。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所致,她觉得自己新年的工作尤其不顺利。

譬如刚到公司没多久电脑就坏了,譬如所需要的一份文件死活找不到,再譬如自己最爱的饮料断了货,反而吃了最难吃的那份下午茶。

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堆积,她俨然烦到透顶。

自己的工作没做完,她还需要回家加班,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结束了糟糕的上班日。

“知吟姐,你最近没休息好吗?气色怎么那么差?”小黛趴在她对面,担忧盯着她看。

乔知吟弯唇扯出一个笑容:“有点,作息不太规律。”

“那你可得趁这两天调整好。”小黛出声道,“下周可忙了,要出好几个外景,估计更没时间休息。”

“好。”乔知吟应下。

在从办公室离开前她收到苏祁尧的信息,他已经到达他们公司楼下,等着她过去。

乔知吟回了个表情包,将该带上的东西都揣包里。

但她的水逆似乎还没结束,皮包拉链愣是拉不动,她再试图用劲时反倒将拉环整个扯下来,手背还被划了一小道红色的痕迹。

心情烦躁到不行,她只随意拎着包离开,偏偏这会还是下班高峰期,站在电梯间等待了许久都没等到空电梯,耐心逐渐被磨灭。

好容易来到楼下,已经是十分钟后。

她刚准备往苏祁尧所在的方向过去,却又在临近前注意到他身边多出的女人。

苏祁尧靠在车前目光未离那女人,他们之间距离很近,他甚至略微弯腰只为了与她对话。

忽而没想打扰他们,乔知吟放慢脚步,拉长这么一小段距离。

最后她清楚看见女人往苏祁尧的上衣口袋内塞了什么东西,笑容似乎带上些娇,苏祁尧虽没什么表情,但他不拒绝的态度已经证明了对待那人的特殊性。

乔知吟步伐有些沉,当对上苏祁尧的目光时才走过去。

再看向那女人的背影:“她是谁?”

“吃醋了?”苏祁尧单手握在兜中,尚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乔知吟注意到他手所放置的地方正是那女人塞下物品的位置。

本就愤懑的心情不由得愈加不满:“没有。”

“没有?”苏祁尧睨着她,“既然苏太太不好奇那我便不说。”

“……”乔知吟欲言又止,“好吧,有点。”

“是亲戚。”得到满意的答案的苏祁尧没再兜圈子,直说,“听说是我堂姐。”

“堂姐?”乔知吟手刚搭在车门把手处,又稍收回些,“为什么是听说?”

“我没印象。”苏祁尧云淡风轻替她推门,护送她上车。

“那位是苏总姑姑的女儿,找苏总聊了点家事。”前排的张助补充。

乔知吟瞥向车外那个往后绕过一圈的人,趁他没听见,赶紧追问:“他记不清这些?”

张助点头:“是。”

“他的记忆力……”

乔知吟还想说什么,另一侧车门便被推开,见时机不对干脆收回自己的话。

苏祁尧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牵着她的手,又略微蹙眉,不满她冰寒的体温。

乔知吟想了想后又主动道:“你原来还有位姑姑。”

“去世了。”苏祁尧如实交代,“生病。”

“但事有蹊跷,她是最先怀疑苏总母亲图谋不轨的人,却在不久后突发重病离世。”张助接过话,“这件事估计跟黄志忠有关。”

“你们还要接着调查他的事?”乔知吟闻声,吸气紧张不少。

“黄志忠罪行逃脱不了。”苏祁尧道,“他们想要得到真相,那便查明。”

但乔知吟哪里会希望苏祁尧持续接触那些混乱不堪的过往,她知道每一次揭开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严重的打击。

“阿尧。”乔知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出声,纠结片刻终是道,“你不然别参与了。”

“担心我?”苏祁尧眉宇柔和,与乔知吟十指相扣。

乔知吟才低声“嗯”了句。

苏祁尧竟一笑,不将其他当成是一回事:“能得到你这句话,这个忙倒帮得心甘情愿。”

乔知吟不解看他。

才听他的解释:“苏太太生性善良,以助人为乐,我总需要向你看齐。”

“……”

苏祁尧从来不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但他也会为了她学习这些情意,努力变成更好的人。

乔知吟眼波闪动,难以出言阻止他。

心情不好的乔知吟异常黏人,她很喜欢靠在苏祁尧的肩膀,听着他交代自己日常的每一句话。

从出门后对她的思念,到今天开了几场会又见了多少合作伙伴,就算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喜欢听。

而苏祁尧同时正戴着手套替她剥小龙虾的壳。

又送到她嘴边,再问她:“你呢,今天做了什么。”

乔知吟倾诉似的将自己诸事不顺的一天告诉他,她的话语间满是疲惫。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努力积极生活的人成了苏祁尧,而对生活提不起兴趣来的人成了乔知吟。

回家前,苏祁尧专门安排张助送来一个全新的包,还买了她最喜欢的奶油蛋糕哄她。

但齁甜的味道都只能停留在喉咙,更无法往胸腔扩散。

水逆的日子总归身心疲惫,晚上在家办公的状态也不行,乔知吟曲着腿放空自己许久,最后干脆抱着电脑走到苏祁尧那边。

一团身影钻入男人身边,电脑仅随意放置桌边,腾出两只手环住男人的腰。

“阿尧。”她就像是一只小猫,在他怀里蹭了蹭。

苏祁尧心也软了:“嗯?”

“我有个策划案要写,但我就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她诉苦,语气平淡但所能抓住的只有哀伤。

“那我们不写。”苏祁尧尽自己所掌握的形式安慰她,“不喜欢的事,你有资格不做。”

“那我工作怎么办?”乔知吟又问。

“留着,或辞职,随便你,你可以不再受朝九晚五的束缚,随意周游世界,做一切你想做的事。”苏祁尧毫不犹豫。

“听起来很惬意。”乔知吟随之笑了。

可她又问:“那你希望我辞职,还是继续工作?”

“我的意见重要么?”苏祁尧没答反问。

“重要。”乔知吟当即出声。

顿了顿,又努力说出那句昧着良心的话:“……我都听你的。”

话落之时,却被诡异的寂静替代,不安的心绪肆意挥洒。

“吟吟。”苏祁尧嗓音沉重略哑,“你最近很奇怪。”

乔知吟没敢看他,逃避闭眸:“怎么了?”

两人虽是相拥,但距离好似很远,远到抓不住。

苏祁尧也没有与她对视的胆量,仅有她身上的温度告诉他她还在。

他说:

“你在刻意顺从我。”!